单线逃亡
风很狂,雨很大,冰山雪地,丛林草原,宽河旷野,怪兽时而出没,冰川时而断裂。
我在繁熙人群里逃遁,身后又有那么多无因由地要抓我,狠不得把我碎刀万段的人,而旁观者是那么冰冷无情,绝望之极的我要逃向远方想望的乐土,那儿风清云淡,吉祥和平,人与人恩爱和谐,而且上天暗示只能坚定不移地朝同一方向才能到达。
我奔逃并追随前方那片彩云,各色行人闪动身后。在不断追寻的过程中,冥冥中上天赋于了特异功能,显现于一片丛林中。前方荆棘处处,林木密集,人迹罕至,精疲力尽的我绝望之中置生命于不顾地直向上升腾,一如无数次梦中的飞行。上天也似有了感动中的怜悯之心,一双无形的大手牵我飞腾,轻而易举地从树梢间穿越而过,终于到一段平坦的路途了。我仓促地落下地面刚想喘息,四周唐突横生出高深的农作物,密集中鬼鬼祟祟,预感似的回望,吃惊身后一个陌生女子紧随其后飞奔而来……我高兴中夹杂着恐惧,她阴黄的面部是遇故人般地大喜。我的担忧全消,有依靠般地露出了笑脸。
“我叫绿子。”
“我叫叶子。”
“为什么逃离芸芸众生,千里迢迢地寻觅或许永远找不到心中尚还模糊概念的圣地。”
“我被家人抛弃,邻人遗弃。我要到极致里找我的所爱,我们因爱相遇,但愿我们一路相偕不相弃,摔掉身后的脏乱、污杂。”
我们结成了生死之谊,共同的流离中相扶相依。那天我们走到了冰河地带,望着冰水一会儿怪异地汹涌,一会儿静如死水,上面的冰块时而温柔恬静,时而来回大幅摆动,不觉心惊肉跳,颤颤栗栗着站在唯一的渡口踌躇不定。这时身后来了一位面露寒气,神情如霜的恍若天外来客的怪异男士,深陷的透着刀刃般的眼睛让我们奋勇直前。特异功能又是现形,我们或轻盈掠过,或短暂地触碰冰块后飞跃数里。就要虚空般地葬入冰河之中地,眼前瞬间降落一条平坦之道,我们奋力一跃,踏入安全地带。与此同时,那凶神恶煞的男子也踏上平安之道,我们正要逃窜,他已经一手抓住我们俩个。
“我叫改子,同是为一梦想而奋斗的人,何苦相互敌视和不信任?我曾经是很恶,打架斗殴,烧杀抢夺,但我现在想洗心革面,我天生不是坏人,只是在生存之道上走错门槛而已。”
良人和劣人的相交首先要克服心里的巨大障碍,在接受的过程中也要经过相当时间的磨合。我和绿子与改子就是这样,我们虽然和他同向前行,但对他的芥蒂并没有减少几分。他倒心态平稳,总在我们需要帮助时雪中送炭。我们慢慢和改子靠近,把他的过去也遗忘得一干二净。我们的追杀者在合群中更多,特别是改子的围追堵截者。我和绿子由对他的憎恨到与他并肩而逃,还为他出谋如何摆脱那些紧追不舍者。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那些人渐行渐远,从另一角度说是他们面对恶劣的环境知难而退了吧?因为我们进入了迷魂阵般的另一片原始森林深处,并且辨别不清了方向,又失去了特异功能,进退两难,是坐以待毙?还是摸索着前行?我们都犹豫不决,况且一直狼吼狗叫,各种野物时远时近,幸亏有改子这个高大魁梧的挎枪男子在,而且枪法极准。
我遁入此生最大的惊惧中,就是有绿子和改子相随,也减弱不了我强烈的恐惧和孤冷,我的精神在追求无法定型的美的路上一点点地倒塌。
苍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我们彻底绝望时,从另一方向过来三个男人。居首的是一位深藏不露般的高深莫测的五十多岁的男子,身后是两位看似见识不浅的跟从。不过看上去还算和善。同是天涯一路人。我们都抓住救命草般地期待奇迹出现,而我的激动更是显而易见。
“快来救救我们!”
“我们并肩而行。”为首的人呆板着脸斜视我们一眼,冷冷地说。
他叫新子,曾经的阴谋政治家,贪与被贪者,算与被算者,风云变幻数载终于醒悟,寻求心灵的出路至此相聚。他拿出磁针再次辨别方向后率先而行。我们紧随其后,他不亏是多年的统领者,一路上从餐饮到露宿都安排得合情合理,并不时地给我们谈时事形势,赏玩女人,并利用女人如何让他升职发财……他是毫不掩饰地坦露给我们一切。在这单直的路上也不需要伪饰自己了。一程又一程,森林还是森林。让人感到窒息和深度的无奈。
在一个雨夜,饥饿和寒冷折磨得我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和思考,我紧靠着绿子沉睡而去。夜半冻醒,绿子不见了,我惊慌地寻找并唤醒他们。就在头顶的树枝上,绿子用衣服撕成条自尽。我像被榨油机榨干似的干瘪下去。绿子终于在追美的路上弃权了。在前路渺渺后退茫茫中选择了了断,而我又会坚持几何?人众涌动的寂寞和对人的惧怕又重重地袭来。新子看出我的心事般说:
“你放心:有我在,你会安全的,请相信我归真的第一善举。”
他的话给我些许安慰,只期盼转机快快出现。
在我几乎就要崩溃时,终于柳暗花明。前方树木渐少,出现稀落的几处白色的房屋,一条小河清清地流着,我们欣喜若狂地奔过去……
吃饱睡足之后,滞留那儿养足精神我仍留恋着不肯离去,这儿没有四季之分,草地青青,云淡风轻,人人慈善,和平安乐,自给自足,所谓历尽艰辛所要寻求的也许就是这方净土。然而这里的人却说,前方一座雪山翻越之后传说是另一方天地,集现代都市和这里的优点于一体,那才是极乐的境地。这让改子他们更是蠢蠢欲动,我也是莫名地触动了一下。然而就在我踌躇着是否继续时,此地突然天昏地暗,人烟不仅全无,而且狂风怒吼,沙暴横穿。我惊慌失措,我们有经验地拉手火速前进,特异功能在地面突然塌陷的瞬间显现。我们集体跃入半空火速前行,穿越迷沙,横过刚刚发觉的断崖,我们终于虚空地落到一块大石崖上,所幸这儿风和日丽,野树颗颗,果子遍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们商议就这样不紧不慢地享受生活吧,何苦急于到达缥缈的乐土,或许是苦土。可是,新子的一个追随者在一次采野果时失足掉进悬崖。生者悲悯,死者何安?又如何不安?也许极乐世界就是死后的另一升华。绿子拥有了,他又有幸拥有了。下一位会是谁呢?可又为什么对生的挣扎如此留恋?
我们预备树上的野果全无时就出发。然而他们三人那天去远处采野果迟迟未归,我越来越忐忑不安,前去寻觅。一个庞然怪物正嘶咬着改子的尸体,其他两人已断脖躺在地上,那是传说中的恐龙吗?又不像。是天外天客吗?闻所未闻。我疯了似的匆匆逃离,那怪物听到动静,张着血口大嘴向我奔来。无助的我直跳前方的悬崖,只感到身子飘飘悠悠地,那只无形的大手又托住了我,然后升腾、升腾……
腾云驾雾中,绿子、改子、新子的躯体躺在我的脚下,正前方缥缥缈缈的云雾中海市蜃楼若隐若现,我久违的心满意足的笑满溢脸上,这或许就是孜孜以求的远方,在生命损残的霎那才会显现。梦般地惊醒,身子坠落一雪山脚下,又是冥冥中的注定吗?这回我又成了孤家寡人回到最初的起点,只能凭自己的能力奋勇前行……
顺着积雪无人迹的山路艰难前行着,慢慢地我发现了骆驼的足印,这不亚于发现人类的足印的狂喜。果然,一只骆驼在前方正悠闲地休憩,我遇救星般地高呼着,它通人性地来到我身边,我费力地爬上去,伏在它身上喘息,我想我是把生命托付给了它,它存我存,它亡我亡。
殚精竭虑让我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迷迷糊糊中只感到骆驼习惯性地一步步地坚定地迈着,它似乎熟悉这一带的地势,知道生源的来处,几天没合眼的我是该真正休息一次了,但愿醒来已是想要的极境,再也没有险情、迷途、灾祸、流亡……
怦然心动
那是我最不能言爱,无法言爱,心力交瘁,迷茫徘徊的时段。22岁的我面对复杂的人世,充满畏缩地暂藏在亲戚的小饭馆,困惑地寻觅着生活的出路,思索着自身的意义和价值。
中午,他高大的身躯首先跨入门庭,下穿白裤,上穿浅兰的衬衫。那似曾相识的面庞进入视觉的刹那征服我的心觉。那是《永不瞑目》中陆毅的脸庞,那份对爱人的坚定、执著在眼前叠折。我的心瞬间有为爱甘愿赴汤蹈海之念,这是从没有过的心甘情愿的触动。他是注意了我,审视着我的衣着和心念,我慌乱地走进里间。
他要份“蚂蚁上树”,边吃边摆弄着手机,神情似专注又似等待着什么,又若有所思。我任由自己的心摇曳在夏日的凉风里,飞越在崇山峻岭里。
他走后,望着那残留的影象和那盘残菜怅然若失,那份坚毅让我再次滑入《永不瞑目》的剧情里。
六月的风总是热热地吹着,空调的凉气驱散不了心中的热气,前途的渺茫此刻更重了,我残幼的双翅怎么能和他比翼双飞,自身的渺小和自卑像蛇一样在内脏里蠕动,软软的疼痛。
第三天中午他又来了,仍是单身一人,要了一盘大杂绘,几乎没有动筷。我站在里间一直未曾露面,他一直期待的身子时不时地轻动一下,然而一再地失望后,在上班之时终于离去。我伤情地任由雾气一次次地蒙上眼睛。我想我是该离开了,离开有可能让我陷入的不可自拔的一段情缘,里面遍体鳞伤,自尊全无。在尚不想言爱尚不能理智的感情低靡时段,可心里又是那么隐隐地不忍不甘和刺痛。
第三天中午,他又来了,仍是独自一人,正在电脑前帮老板整帐的我躲闪不及了。客气地礼节地问候,然后拿出菜单。“蚂蚁上树。”他看都未曾的看一眼说。我示意服务员,那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我能记住自己心跳的次数和他注视我时的深意。
“你在这儿工作?”
“失业了,在这儿帮忙打杂。”
“什么专业?”
我自轻自贱的心里占了上风,以沉默表示对他的回答。
他坐在餐桌能清楚看到我的一举一动,我也一目了然他的举止。我们就这样悄然对望着,对望成一条河,一座山,一条天南海北的高速路。背道而行地飞驰而过,相遇过吗?是,又永远陌路般的不是,只留一抹深痕在红尘深处,再见,似曾相识又不曾相识。
第四天早上我匆匆而去,逃避他,又似逃避自己,又是摔开情感的系牵。没有故事的故事就这样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了。后来听说他又去了,一天又一天,他终于询问了,得知我永久离开后再无来过。我能想象到闪电而来又闪电而去的那道亮光,一如至今鲜亮如昨的我的感情的划动,只徒留情丝缠绕周身多年——浅浅的惆怅,淡淡的离情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