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小故事,教学随笔
1996年8月的一个晚上。
“保安校长来了!”妻子慌忙地喊着我。
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左抓一把,右抓一把地找裤子。一小时前我刚刚舍命陪君子地喝了一场大酒,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东西南北。天热、心热、胃热,七月的天,此时的我,说不清楚,只觉得热烘烘的。身上只有一条小裤衩,其余全裸,估计衣服还是老婆给扒下来的。东北男人这种事常有,似乎一年没有一两次就不是男人。校长是个男人,有时戏称他“虎X”青年,“虎X”没有恶意,到是有点贬词褒用,是形容他的工作作风:大刀阔斧、敢作敢为。他比我小一岁,平时我是哥,调侃他几句他得受着,工作上我是不敢怠慢的,他谁也不惯。这么晚突然跑到我家来,肯定有事。忙乱中我终于找到了裤子,刚套上,还没来得及穿上,“虎X”青年已经冲了进来。
他一把拽住我的裤子说:“装什么正经,喝完酒不都这个熊样吗?今晚又在哪灌的?”
“在糖厂新华那里,来了几个同学。”
“什么事?这么晚了私闯民宅,骚扰百姓。”我调侃着。
“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校长兴奋地说。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我有点莫名其妙。
“高考成绩下来了,你们班的成绩考的非常好!”
“真的!”我酒的麻醉感,一下子都消失了。
“你猜谁考得最好?”校长在跟我卖关子。
“那还用说:赵利呗!”我自信地说。
“不对,当然他考的也不错”校长笑喜喜地说。
“宋伟东!”
“不是。”
我一连猜了六七个都不对,“难道是赵明这小子,不可能啊!”我自言自语道。
“就是他,看来你也太不了解你的学生了!”他打了我一拳。
“他?”我很惊呀。平时考试他和赵利相比,有时差50多分那!最少一次差21分。这次报志愿,我俩弄得很不愉快。一般本科他都不填,重点本科就更不用说了。我逼着他填,嘴都磨破了。我反复说:“不填白不填,填了不白填,万一你考好了不后悔。”
他说:““不填白不填,填了也白填,多少次考试我都技不如人,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况且我这是第二年高考了。家庭经济压力,社会压力我都受不了,万一报高了,走不了,我就死定了,我只想报一个一般的专科,稳稳当当地对付一个学校上也就算了。老师啊老师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是你别忘了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啊!你饶了我吧。”
“傻瓜你懂不懂报志愿的规则啊,一本、二本、大专录取时是分批次的彼此互不影响。”
“好好我听你的,这辈子倒霉,偏偏遇到你这样不讲理的班主任。”看到他一脸的无奈,我心理暗暗窃喜。
教导处的潘老师,抱着学生填的志愿,就要上车了。我突然感到心理有些不安,我喊住了他,要再检查一下赵明的志愿。
“真啰嗦,烦死你们这些班主任了!快点啊,招生办催着呢。”说完他情不自禁地遥遥头。
我跟疯子一样,匆匆忙忙地打开赵明的志愿。我愤怒了:本科两栏里他竟然一字未写!!!“混蛋!”我骂人了。
找他已经来不及了,我根据平时聊天时,他曾经说过“如果成绩好了,就考哈尔滨师范大学,像老师您一样当老师”。我就自作主张地在一本栏上给他填上了:哈尔滨师范大学。
“太好了,他肯定考上了,其实你的胆子还是小了点,要知道他考了578分,北大分都快够了。”
“578分,我的妈啊!”我惊叫了一声。
“其他人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估计能有十几个本科,20几个专科。”
“春霞炒菜,我要和校长痛痛快快地再喝几杯!”我兴奋地喊着。
“好,这就炒”,妻子也非常高兴。
“算了,你已经喝了不少了,明天我请你们这些功臣。”校长很真诚,很认真地说。
“铁公鸡要拔毛了!”
“这个毛我愿意拔!”
哈哈哈哈哈……
我俩一起像孩子一样忘情地大笑着。
“哦,差点忘了一件正经事,明天上午9点咱俩上赵明家去一趟,给他家一个惊喜。”校长很诡异地说。
“我还有一个建议,让赵明准备一下,给咱们新高三的同学,介绍一下他成功的经验,相信肯定对他们有帮助。”我很严肃地说。
“太好了!你总是有些鬼点子,就这么定了!”校长说完,风一阵地走了。
我兴奋地睡不着了,整整闹腾了一个晚上。
上午9点钟我和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政教主任一起来到赵明家。
赵明家的院子里,乱七八糟,东一堆、西一堆,也不知道好好摆放一下。家里养了一只小狗,很脏。听到狗的叫声,一家人迎了出来。他父亲显得很苍老,其实也就四十几岁,母亲就是一个典型的农家妇女。赵明和小狗躲在他们的后面。赵明知道我上午来,早上我给他家打了个电话,但他不知道我来干啥。
“闫老师来了,校……长来了!”他爸爸跟我接触了几次,对我比较熟悉,所以先给我打招呼,对校长的到来有些意外,因此他有点紧张。
我赶紧给他介绍副校长,教导主任、政教主任。
“走,进屋说。”我喧宾夺主地替主人招呼起客来
“对对对,进屋、进屋。”赵明的父母一起喊道。
屋里黑乎乎的,有几年没刷了,家里平时也少有人来,一下来这么多人,椅子也不够,有的人只好坐在炕上。
“赵明,高考完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校长问。
“啥都干了。”赵明还是有些紧张。
“抢银行也干了。”校长笑了,大家也笑了。
“没没没没没没……”,一连说了一串“没”,大家笑的更厉害了。此时的赵明脸羞的通红,窘态百出。
“你估计你今年能考多少分?”
“四百多分,走个大专是没什么问题。”赵明很自信地说。
“瞧你那点出息,考个大专就满足了。”校长挖苦道。
“唉,农村的孩子有个大专上就行了,真要考上本科,好是好,钱也是紧张点,我的家你们也都看到了,考不上,也不错,家里多个劳力。”他爸说。
“假如孩子考上本科,你不让他上?”校长说。
“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可惜他没那个福分。”
“他如果有呢?”校长将他。
“不可能,我只填了个大专。”赵明低着头不敢看我。
“小子,我不是让你填本科吗?”我开始逗他了。
“我骗你的,怕你骂我,你黏糊起来要命啊”他仍旧低着头说。
“你知道你考多少分吗?”校长问
“多……少?”他的嘴有点哆嗦。
“578分!”
“啊!不会吧……拿我开心吧?真的吗?”他满脸的疑惑。
“真的578分!”校长坚定地说。
赵明“啊!”地一声摔倒在地,口吐白沫。
我冲上去摁住他的人中,过了好一会他才醒了过来。
他跪在地上说:“老师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父母!”说完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拉都没拉住。
我和他们几个互相对视了一下,心想我们这是干啥,把孩子折腾成这个样子。
“赵明啊,我跟你实话说吧,本科我给你填了,而且一本我也给你填了。”我老老实实地说了。
“真的吗?你没有时间填啊!”他依然跪着不起来。
“我是在潘老师即将走的最后时刻打开你的志愿填上去的。”我郑重地说。
“老师你填的是什么学校?”孩子一脸的祈盼。
“哈-尔-滨-师-范-大-学!”我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老师,谢谢你!”说完铿铿地给我磕了两个头。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我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站起来!”我大声地说。
赵明的父母到现在突然醒悟过来,一起拉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中午,校长请他们一家三口和我们几个喝酒。喝完酒赵明的父亲坚持要付钱。校长说:“你养了个好儿子,为我们学校争光了,我要谢谢你,你的钱留着给孩子交学费吧。”
下午学校就热闹起来了。大家奔走相告,有如过节一般,人人都兴高采烈。很多人见我老远就打招呼:
“保安祝贺你!”“行啊保安!”“保安可给一中长脸啦!”
我这个文科班的班主任,确实成了新闻焦点人物。宝泉岭一中的理科在本地区是赫赫有名的。一个范小春省理科状元,着实让学校光辉万点。一向与我校争名夺利的宝泉岭高级中学,那时也偃旗息鼓,不再啰嗦。高三补习的同学蜂拥而来,学校的金库像吹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文科班呢?好的时候本科段二三个,五六个专科生,有两年本科竟是活活剔个秃瓢。校长大为恼火!班主任由于平时吹得山响,那时那刻像过街的老鼠,尽管人们保留着他的面子,没有人人喊打,校长今天让他总结原因,明天让他反思过程,他连个屁都不敢放,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开始人们还想着“活该,让你吹牛!”可是后来人们又开始同情起他来。高考不是一个人的能力所为,更何况哪个班主任不想把班级带好,哪个老师不想自己的学生多考上几个,考好了是上级党委的正确领导,校领导的科学安排,科任老师的共同努力。班主任在发奖金时多发50块钱,考不好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给了班主任,整个一个替罪羊、受气包。
今年我有点受宠若惊了,家长社会一时交口称赞,场党委书记不仅亲自给我带上大红花,还结结实实地发了我一个大红包,奖了一个管局先进教师。宝泉岭农场红头文件中这样写到:“96年我场的高考成绩,充分证明了,我们宝泉岭农场一中的文科走出了低谷,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
我的师傅孔老师,他既炫耀自己如何如何带的徒弟,又想掩饰自己带班时的失落,悠悠地说了一句:“保安点很正,是一员福将啊!”我很以为是。语文单科成绩超省平均分12.4分,赵明语文127分,两者都创下我校语文历史成绩的双第一。有同事说保安仅这一年的高考成绩,就可以躺在功劳铺上享受十年。
高考的光环只罩了我一个月,我就跟校长提出要出去闯闯,校长苦留我十天,没能拦住我,9月12日我毅然决然地离开家乡,到广东去寻求新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