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单字道路（组诗）

⊙盾

今世固执地生长民间

春日采风，入夏摇鹅扇，写诗经

用乡村的悲凉锻造锋利的矛

戳至长安、洛阳、开封、南京和北京

哪知汉水码头遇见你，黑蝴蝶翩翩飞半圈

矛就迎着翅膀举若不定：全部光影

供你巧妙地织造盾牌，死死抵挡一些句子

诸如六月飞霜，诸如七月流火，诸如九月授衣

我必须投降，在练习柔软中变节

经年陪你解花语，采桑子，沉醉东风

⊙舞

踮起脚尖跳舞之后

就回家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躺下

我闭眼看见，你还在三流舞池

跟陌生人暧昧地交谈

走两步，滑一步，如花的舌尖

反复说着乌有的豪门：金银、汽车和毛片

私语爬满甲壳虫，吞噬舞曲茉莉花──

“我有心采一朵戴呀，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弈

雪从门缝落至楚河

你开始进攻汉界，我节节败退

用那粒卒子拼命抵抗

一招躲避连环马，一招闪过隔山炮

你说：“大势已去，可以离我到垓下。”

残局后，生活一直安静。唯一不忍想起的

是那些无谓丧生的棋子，是那颗早已偏宫的帅

连年假借着沾染爱情，从汉至今重蹈覆辙

⊙药

你象一团火球接近我

假装快乐一下，顺势烫伤我的唇

来吧，来吧，找出那只黑陶罐

放入一钱当归、三钱续断和陈皮若干

借着你的体温架灶煎熬

直到药汁翻滚，我仰颈饮下

才得意这一场阴谋──药方决非对症

灼痛的喉咙一分一秒加剧病情

你暗自欢天喜地，形销立骨

不再耽心我对你的情敌发出任何声音

⊙误

江南村庄舒展秋色，我一再临摹

黄叶。石桥。瘦水。乌篷船

你在河东清唱三遍紫竹调

五声式吴侬软语短又长

累了。歇了。我遗忘了画笔的走向

闪闪失失，任你霸占整个画夹

该到集市买壶酒，和七段紫锦绸

──我来去回。你走了。酒随流水吧

绸留下，明春照影裁布衫

听！桥孔穿过万户千家捣衣声

水的波纹冷簌簌，那圈最远的小褶皱

为你而兴。我仍在岸上一误再误

⊙寻

挤占敦煌壁画的某个位置

我替扮歌女反弹琵琶，挥舞着水袖

这姿势吃力地保持了几千年

你依旧在人间种植水稻与小麦

粮食满仓，你算计衣食无忧的日子

裹玄装，披银发，佩长剑，启程独侠天下

访寻一个名叫乌衣婷的小人物

你来时，大漠明月斜照

我一眺望，便从画中沉沉跌落

醒来的一瞬，我冰冷躺于你的故乡

粮食弥漫的芬芳暗示着幸福

两个平民真实相伴，有人轻唤：乌衣婷……

⊙蓝

这眼湖水照映着天蓝

比如我们各据南北，比如云水谣

他们说这些一贯是苍白的

我想说，那片云飘往湖心，如你的袖

一切都沉落于水，都在蓝中安静

你早已习惯洛阳花，红牡丹，绿芭蕉

夜夜雨打窗。你呀，你呀，你呀你

愈来愈瘦，满城的花粉飞不停，它们正吸附

你眼里的血丝与光芒：别用书信凐埋真相

我宁愿成为木偶戏的影子，张嘴不说话

晨风东摇西晃，我借一缕徐徐上升

朝湖心从容滑翔。你要证实──

“一切都沉落于水，都在蓝中安静。”

⊙遐

这是某年三月的汉水

每一丝空气都吞噬着绿意

两排杨柳交织一大片荫凉，我们静谧小坐

爱上乡下的炊烟，爱上炊烟袅升的高度

天空一向辽阔，你该放飞这只蝴蝶筝

狡诘地将引线绕裹周身，抱起我

飞翔。倒垂的青山绿水之间

你可以狠心松手，我已接近轻盈

自始至终都不会坠落

那个春天遗落了惊叫的笑容

今年入冬却忧伤满怀。这还远远不够

我需要倦伏雪地失声痛哭，立如绝望的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