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启示
深秋的一个午后,恹恹的太阳透过云翳迷朦而又小心地铺在山间小道上,铺在远远近近的草上树上山峦上,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幽怨的神秘面纱。我们兄妹三人携同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供品,祭品,行进在这曲折的山路上,山顶的岱山古寺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
我本是无神论者,也少有佛缘,但今日我却怀着十二分的虔诚,为了我尸骨未寒的父亲,我宁愿相信“南无阿弥陀佛”。
十八天前,在一个无法确知的时刻,我最敬爱的父亲带着对疾病的深恶痛绝,带着对生命的无限眷念,带着对亲人和儿女们不尽的牵挂,悄然地离开了人间。那是怎样一个不堪回首的日子呵,那个日子,足以让整个季节黯淡无光。
事后,我的意识里一直在逃避着这个残酷的现实,甚至在数日之后的今天,我都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然而,当我看到端挂在墙上披着黑纱的父亲的笑颜,当我在双休日踏上回娘家的路,当我的耳畔响起别人的“爸爸”,我不得不痛苦的承认:那个简陋而温暖的家里,再也没有我慈爱的爸爸。“爸爸”这个伟大而亲切的称呼将从我的唇边永远的滑落了,滑落到了我最深的心灵深处。只有在淫雨霏霏的清明时节,在荒草遍野的冬至,在每一个伤心的礼拜天,在“倍思亲”的佳节,在令人心碎的祭日,我才会小心地将他从心箱中捧出,然后一遍遍深情的呼唤:“爸爸……”
原本,生死之间,玄妙无限,沟壑万千,身为血肉之凡人,我无法知晓驾鹤而去的父亲的现状,而生生死死的牵挂又何止是一个“休止符”所能休止的的?
而当生与死确已无法沟通时,暂借“南无”作一次中介又有何妨?说是寻求生命的解语也好,说是聆听天外之音也罢,总之,我们一家人自踏上了古寺这放静土就是虔诚的信徒,为父亲的在天之灵祈福就是我们此行的崇高意义。
踏进古寺,回望山脚下芸芸众生、城市繁华,相对于这高山云巅的佛门圣地来说,是何等微不足道,何等变化无常?怎比这一方古刹一尊佛像一鼎香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固守着一个永不褪色的信念。一时间,一种对生命沉重的怜惜和无奈涌上心头。
夜晚,果真下起雨来。我第一次寄宿佛门,倾听着雨点在青瓦上此起彼伏,思绪在不经意中竟变得空灵起来……
第二天的佛事整整做了七个小时,燃尽了三七二十一柱檀香,在阵阵有序的木鱼声中,和尚居士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庄严,我们一家人面对南无佛像和父亲的灵位牌,虔诚地双手合十,以标准的动作,一次次跪拜,一次次立起,泪已哭干,声已嘶哑,没能唤回父亲往昔暗哑的回答,唯有一纸神气的“吸附”聊慰我们因追悼而滴血的心。
下山时,因频繁的起跪动作已使双腿如疾患似的疼痛难耐,而心却释然。我深知,我的跪拜岂止是对佛的敬畏,更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慈父的深深祭拜。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们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事要做。我不禁仰望浩瀚的天空,洒泪祝愿父亲的在天之灵永远安息;我默然凝视黑黢黢的大地,真诚地祝愿普天下的人们幸福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