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无情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是为题
用流水形容光阴,最能体现它的无情。谁也不能阻挡水的流淌,虽然水有水的方向,水有水的去处,但岁月蹉跎,岁月蹉跎呵……
王菲用她的天赖之音在一部电视剧里轻吟过“假如流水能回头,你就带我走……”喜欢她的歌声,喜欢她歌声里软而不腻的愁,喜欢她声音里漫不经心地轻狂,那种无法抵挡的诱惑,一如流水的前行,一如光阴的易逝。那个女子用她惹人嫉妒的声音,缓缓舒展着许多女子心深处的希望。应该是那种接近乞求的愿望:流水,无论什么时候,它曾回过头呢?且不说大自然赋予了它永远向东流去的使命,又有谁能折回它向西或者向北呢?那样的“赋予”象不象人的宿命?轻易,就将人内心深处的脆弱击溃,轻易就潮湿了枯涩的灵魂。
说流水无情是人的罪过?它本非人性的东西,它要何去何从,怎奈何了它的意愿?
且说春水。因为季节的特殊,烟波江上、梦里水乡、多情梅雨,它们都是大自然所赐予的礼物,它们在适时的时候被农人赞美过:春雨贵如油;被古代文人雅士无穷借用过,或抒情,或渲染,或替代。它们稍不经事,那恼人的雨,烦心的水,一旦聚集成河,经风流动起来,这次地,一个“愁”字了得?
农人虽然倦了雨季的潮湿,但依然不会轻易谴责水的泛滥,只将它们遣送于江河湖海,归于流水,或潺潺,或淙淙,或滔滔,或涛涛,只管随季节更换了去,下一个季节或者来年,水依然是庄稼的命脉。这么说,流水却是有情的了。
喜了诗书之人,无论男女,总是多情善感的****,流水在其字里行间怎么可以短缺为借物抒怀之物。抒什么怀?当然是愁绪、愁怀了。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语出:《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原为佛家禅林用语,本来的意思可能指凋落的花瓣随着流水飘去,形容残春的景象,被禅师点化之后,后来人比喻一方有意、一方无情。都是借物言志或情。后有人将这两句诗与高适的《别董大》之诗接上关联,可不是么?——有什么好忧愁的呢?天下还有谁不识君呢?那么,还有什么怨油落花的呢?既然流水都不能自主要去哪里?落花又有什么好哀怨的呢?既然流水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资格去眷恋花的红颜及花的去处呢?这人间,一个“情”,道出了多少无事生非之语。
他们说:流水落花去也,天上人间。流水与落花频繁出现在许多古诗词里,古人大概在借物抒发内心的同时,更多的是在叹息光阴的流逝,岁月的无情,和对人间的失望,总觉人间之外真有天堂,其实天堂在哪里,谁也没有去过,后来又说:有爱的地方,就叫天堂,这个“爱”被古今中外的人翻来覆去地说起,谁有个真正意义上弄过明白?不如说:人间多是无情物,惟有太阳、月亮永恒。至于流水,只不过是万物其中之一呈现。而落花,若不去逐那流水,果真坠落于地,成泥,来年能不能护花,谁能保障?或许一夜东风,将它们吹至无穷处,它们连个葬身之地化为乌有,这,又是谁的无情。只是,人们往往会忽略:落花追随流水的时候,并不知道流水的无奈和身不由己。或许,后人要惜的是“流水不争先的隐忍精神。”这个时候的“无情”一词,于文人之心,显得是多么的渺小。
或许在文人的笔下,流水最限于春。春之水天上来,源于高山,最后归集于大海。流水以无限温婉的姿势行走于春天,以无限缅怀之情行走于琴瑟,那《高山流水》觅的何止是知音,还应有抚琴之人对世外生活的向往、与世隔绝的渴望,若无法抵达,一切罪责只能交付于流水,只当“无情”二字是免费的晚餐。
然,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却道的是西风瘦弱下的秋天。那古道上的尘土,那飞扬跌落的愁绪,那断场天涯的思念,都付予那若静的流水和西去的夕阳了么?那如藤般的思念,果真能潜入流水,随风传递到天之涯地之角么?若情绪渲染得还不够,流水又是背上了一大罪孽。
横竖不能自己的流水,在“乡愁”里却是惹人欢喜的东西。从儿时的记忆里走来,我喜欢桥,天真烂漫的岁月,桥边四季都生长着野花,春有苦菜花,夏有蒲公英,秋有风信子,冬有野腊梅,无须歇脚,信手采上几朵,于桥上奔跑,或玩耍,或学了大人沉思,花朵随了流水,把桥丢在了远方。那个时候,不懂什么叫“离别”,更不懂什么叫“乡愁”,只觉得花儿漂亮,流水好玩,小桥最木衲。
更少有人在意“流水不腐”只美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只要血液尚在流淌,生命就尚存在。在身体的长河里,若不是血液循环系统以孜孜不倦的精神流淌,那证明生命存在的表象该由什么替代?肉身如此,人的思想亦如此。生命停止思维,即使血液尚在流动,那么灵魂也是枯萎干枯的,一如那砍柴的刀,不用,不磨,日久生锈,即使过上千年,钢铁也会腐乱。
昨晚我的窗口飞来一只宵宵小鸟,它说他的主人是一位挖沙的苦工,爱读书写字,尤爱诗歌。我托鸟儿告诉他:这不是个诗意的年代,为了生活,要学会放弃,现在放弃读书写字还来得及。他回信:如果我放弃,那么我还剩下什么。我说,你还剩下日子。
我为他不能放弃而悲哀,诗意的生活是建立在日子之上的,若日子富足,诗意则不请自来。同时我也为自己越来越世俗的思想悲哀——所理解的诗意,无非是那种小资情调的有痒呻吟。病一定是有的,却不是要命之病,而是****则不达的思想之病。
如此之后,我再也不会劝说他“放弃”之类的话了。只是,我越发的担心:春暖花开之后,流水消逝之际。沉淀下来的沙子还有多少被人打捞?如果所剩无几的话,他赖以生存的劳力还有地方可依么?那么,在逐渐远去的岁月长河里,他若无法随波逐流,无法按捺住内心无目标无理想的狂热,他真的只剩下廉价而清贫的诗歌了。
这么说,“流水无情”已成铁定的事实。这真的不可个诗意的年代,谁来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