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理发

明天就要出外旅游了，平日里我都是蓬头垢面的，很不讲究，去外面还是要象个模样，于是决定去理发。

很久没有理发了，上次还是在市里，春节的时候。我特意选了个小店，给我理发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凭我的感觉，她的技术也一般。完事之后，付了十元钱。我正低着脑袋等她找我零头呢，结果被告知正是十元，我的心里颇有些意外，因为在我们市区，一般的小店理发是五元，想到是过年，也就觉得没有争执的必要了，但出门的那一瞬，心里总还是不甚痛快。

而今天，我在乡下，理发的店铺不多，加之快黄昏了，我随便走进了一家理发店，

这是间很小的店铺，和乡镇上大部分商铺一样，店面非常简单，门是木头的，并非卷帘门，更不是偌大的玻璃门了，里面的装饰也极为普通，甚至可以说很陈旧很落伍了。理发师是一位年逾五十的男子，个子不高，穿着很随便，整个一幅农村人的打扮。我有些懊悔，感觉不该进来。

师傅却很热情地招呼我，我只得落座。一件还算干净的理发巾迅速地披在我身上，还没等我说怎么理，他手里的剪刀已经发出了＂咔嚓＂的声音，我心里一阵苦笑：现在的人，挣钱也太性急了。

理发之于我原本是一件苦差事。多数时候我都是象尊泥菩萨，端坐那里，将眼镜放在一旁，闭上眼睛，神游万里，等再次睁眼的时候，发就已经理完了，于是付钱走人。但这一回，我一直都睁着眼睛，我有些担心这个农夫师傅的手艺。

面前的镜子里，我正襟危坐，他弯腰立着，他以我为轴，在我周围来回走动。大部分时候，我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他佝偻着身的子，感觉剪刀、梳子在我的头上飞快的游走，只有极少时间可以看见那双青筋四布的粗手和半张沧桑的脸。理了一会，又来了个顾客，我以为师傅会加快速度，毕竟挣钱要紧，可他仍旧有条不紊的理着．倒让我有些汗颜，自己用了小人之心去衡量他了。我开始对师傅有了些好感。

剪了很久，他大概觉得满意了，叫我去洗头。和那些秀气的女孩不一样，他在洗头的时候，手劲比较大，粗壮的手指在我的头皮上有力地摩娑着，倒也很舒服，他洗得很慢，清洗的时间也很长，不象很多理发师那样三两下就完事，洗完回家还得再洗。

洗了之后，我再次回到座位上，他开始了最后的修整。这下倒是很快，等我要起身准备付钱的时候，他摁住了我。接着拿出一把刮刀，用毛巾在我脸上和颈部涂抹了很多的泡沫，我知道要刮脸，心里很忐忑，上大学的时候，一位师傅把我的脖子弄出了血，以后物品绝少刮脸。但师傅的目光很坚定，倒让我有了期待。

在他的指示下，我躺平了。刮脸从额头开始，那锋利的刀刃在脸上发出呲呲的声响，我的感觉很奇异，自己似乎就是了一件遍布褶皱的衣服，在熨斗的熨烫下，渐渐平整而和伏贴；又好像回到了童年，在夏夜，我躺在凉椅上，妈妈给我扇着扇，满天都是星斗，还有五彩的梦．

就在惬意不已之时，我发觉刮刀沿着后颈子伸进了我的后背，而且在那里还跳起了舞，我相信师傅一定是刮到了得意之处，因为我不但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连听都未曾听说过。记得以前听说某地一位著名理发师在每次刮脸的时候总共是八十一刀，在钦佩之余，又感觉似乎有些古板了。再看见师傅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眉眼亲切多了。

刮完脸了，我刚要起身，他又摁住我，拿过一条毛巾来仔细地为我擦了脸，这才放我起来，接着又不由分说给我喷了摩丝，又认认真真把我身上掸了个遍，之前我遇到的很多师傅只是很草率地掸掸，充其量算是走走过场，可他却做得很仔细，很小心。

我再次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果然有了活力，效果并不比城里差。付钱的时候，我给他十元，他找了我六元，我心里一震：现在的物价飞涨，他理一次发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想必也赚不了几个钱的。

走出门的时候，我向他道了谢，他很随和地点了点头，我看见他的额头沾了不少的头发渣，正好一辆大车驶过，激起漫天的灰尘。我想在这尘土弥漫的年代里，有些东西是不会沾染尘埃的，是的，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