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老家东面屋旁有株桃树,是我儿时不顾母亲阻拦,执意从菜地边移植过来的。那时它也就一尺多高,母亲在替我给它围竹篱笆的时候嘴里絮絮地责怪我此举是存心要把它弄死。
不料,桃树却一点悬念都没有地成活了,而且枝繁叶茂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它本是一种极易栽种的树,母亲反对我移植完全是因为我把它种在人来人往的路边。
桃是四月桃,花开得极早,仿佛春节一过,花骨朵就冒出来了。起先是这里一个那里一个,两三天后整个枝条都鼓出了花苞,再过几天,已经有忍不住的吐出了花蕊,早醒的叶儿也不甘寂寞地探出了脑袋,悄悄伸展出两张嫩黄的叶片,在春风里摇曳生姿,娇俏可爱。此时抬头,前人“桃花记得题诗客,斜倚春风笑不休”的句子不用想就能从你的记忆里蹦出来。
我是尤其喜爱那桃花的,记得有一次与母亲在一起,我得意地炫耀:“这是我种的树,这花是我的,这么多的果也是我的”。母亲一句“那你以后出嫁也带它去?”立刻羞红了我的脸,不知在母亲的眼里美的是桃花还是女儿?
屋是老屋,几间泥墙红瓦房住着我们一家七口。爷爷去世以后,我和哥哥、妹妹陆续都去了离家很远的公社上学,父母迫于生计也总是要驾了那条乌蓬船离了老屋顺着清水河去谋生,而后是我们继续的升学、工作,老屋似乎更多时候是人去屋空的。早年由于经济拮据而失修的老屋该是多么的寂寞而沧桑啊!不知那一树缤纷的粉红,那一伞葱茏的翠绿,那满枝的累累果实,有没有给偶尔回家的父母增添过一点慰藉呢?
树下是一条通向清水河的小路。村子里有三分之二的人早晚要走这条路到河边洗漱、捣衣、挑水、洗菜。花开时节,空气是温润潮湿的,柔和的风里混着淡淡的花香,往来的人们愉快地谈笑着从树下走过,不管是晴是雨,树下的小路总是湿漉漉的。许多年后的今天,故乡的影像在我的记忆里渐渐被定格成如此温润、生动的画面。
前几年,哥哥们终于遂了父母的意愿,把老屋推倒重建了新楼房。听小妹说,新房子的格局、朝向都改变了,桃树也被圈进了院子,院子里铺了水泥地板,树下放了许多从河里拣来的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每年春天,桃花依旧如约红满枝头,只是,新房子依然更多时候是人去楼空的。
年老的母亲因为终于卸下了生活的重担,多了时间去收拾那新房子。不知每当母亲翻晒那些为我们预备的铺盖时,心里有没有后悔当初那么拼命地劳作供儿女们上学呢?父亲必定会一次又一次地自言自语:辛辛苦苦把你们培养成人,现在翅膀硬了就一个个都飞走了……
从来父母与子女就是线和风筝啊!父母总是期望子女飞得更高更远,却又总是对握在手里的那缕牵挂不知所措,放松了怕看不见可爱的风筝,扯紧了怕可爱的风筝飞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