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日子

阳光。

满眼阳光。

透过云层、灰尘、楼房丛林，和枯的树干，透过明亮的大大的玻璃窗，斜斜照在黑板上。亮晃晃的，想起关于黑板上的阳光，关于它的种种记忆。

大约是十一岁吧，小学的六年级。那是个在小朋友眼里的大孩子，大孩子眼里的小朋友的时期。山村的教室，狭小简陋，没有一点新中国的痕迹，电灯，电扇都不可能看见。如果教室的玻璃是全的，就该千幸万幸了，但不幸的是，差不多每个教室都有破窗户，更多的是拿盖庄稼的塑料膜钉在漏风处，因此而保暖，也因此而让教室更暗，那个义务拿了家里塑料纸的同学总会让我们好感激，还要把这件事登记在好人好事登记本上呢。这是一个小山村的学校，九十年代初期。

学校的班级最多十一二个学生，少一点，就只有四、五个了。当阳光照到这十一二个祖国的幼苗身上时，他们都会很快活。我也总会想起更小的时候，在《杨家岭的早上》，毛主席用延河水浇灌小苗苗的情景，阳光给那个慈祥的老人，给水，给苗苗度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那是个多么充满希望，憧憬的早上啊！想起《视察》里头，和周总理一起上课的那个中午，春天吧，阳光正好，照的满教室亮堂堂的，偶尔有在校园里桃花丛中迷路的小蜜蜂飞进窗来，嗡嗡嗡嗡地，却并不嘈杂，只是好温暖，好静谧，好幸福的感觉。让人充满着热切。大了看到“软香温玉抱满怀”时，我就想到这个场景，是有花香，阳光满怀的。我也是这十来个孩子中的一个，也喜欢满教室，再不然，就是满黑板的阳光也好，可以让我看清楚黑板上老师的字迹，看清楚老师清瘦的面庞和额上的皱纹，头上的白发，看清楚他眼底的希望与暗示，让它来指引着我在文字的海洋中找到方向。

现在想起来，小学时候我好像设么都没有真正懂得过，因为那时候的我，是个爱幻想，爱做梦，太敏感的一个孩子。我总会在课堂上神游，总会在课堂上看课外书，总是完不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而被处罚，这个毛病，延续了我的整个求学过程。中学的时候有过一阵子改观，但到了大学，却依然如此。我想改变这种状态的，我想让老师夸奖，让她喜欢的作个乖孩子的，也想得到她爱的阳光，但是，我得到的只有白眼和责骂。现在想来，可能很少有人对那种孩子一直耐心吧，并不只是她那样。家里爸爸妈妈要很忙，尽管一有空闲都会督促我写字，那也只是杯水车薪，我依然无法管束自己的思想。那个时候的我，只留下遗憾，和一些生活常识：比如做米饭时加多少水，蒸多久；怎么烧菜好吃；怎样或者到哪一家同学家去填饱肚子，晚上睡觉要掖着被角，用下巴压住，要不然就会灌进风去，做完饭，要换煤球，但过一会儿才能封住封门，要不然就会熄，晚上要把煤炉拎到房间外面，要不然就会中毒……那时，我在父母下乡去，就一个人靠着这些常识生活，那时我十一岁。我没有好好学习，除了语文作文每次会被批上优或良之外，别的，我一无所获。我有渴望想学习，是真的，可是我自己的力量太小了，不能够控制自己。

尽管如此，那还是我私底下认为最快乐的时光。没有多少人管我，我很自由。我的回忆里，有好多好多的阳光。在阳光的教室里，看老师嘴唇开开合合；在阳光里放学，和同学们一起笑、闹、疯；在阳光的余晖里和好朋友一起上山采草莓，打各色的果子，我记忆犹新的是一种白色果子——到现在我也没弄清它的具体学名叫什么——长的和红草莓相似，个头小一些，味道也差不多，不过在我的感觉，比草莓要好吃的多，有时候做农活的婶婶也会在歇气（休息）的时候，顺手给我们带一些回家。说是一些，其实都用家编的组筐来盛，一筐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了。如果谁家采的有，下学后同学都到他家去，一人一碗盛了来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那个过瘾啊！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吃完饭后，太阳还没有下山的话，还可以去小河里逮鱼，很多人一起。我是没什么出息，只有跟着拿小网子，帮着堵堵水筑筑坝，有男生眼疾手快的抓到，在石头下摸到鱼，欢呼两声，就是那样也很开心，因为晚上就有鱼汤或者炸小鱼吃了，还有抹了盐，用小茴香叶子裹了，再拿玉簪花叶子包起来埋到灶膛灰里烧了吃，也是人间美味呢。还在阳光的夜色里跟伙伴一起做游戏，我记得的一种叫偷西瓜的（很奇怪为什么不是偷南瓜或者偷别的什么瓜），还有什么燕子警察，木头人之类，过家家，丢手绢，跳房子，跳皮筋这类幼稚的游戏我们已经不玩了。具体的规则及不太清楚，只是那个时候的笑，好像都弥漫到夜空，穿越了时间，到我耳边。

阳光，都是阳光。如果没有人给我阳光，那么我就自己寻找。我在不知不觉中遵循了这个规律。那时候我想，如果我的爸爸妈妈是农民该多好呀！那我就可以一放学就吃饭，不用饿的胃痛，不用常常吃酱油泡饭，不用用锤子敲开结了冰的水桶，不用像条流浪狗一样被这家那家收留，不用在黑夜里被楼梯上响起的脚步声吓醒，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用因为梳小辫子被老师责备上学又迟到了，不会在游戏结束之后，大家在家长的呼唤中回家，只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在灯光下陪着我。可以有规律的吃饭，睡觉，学习，那该是多么幸福！可是那时候我的伙伴中，没有一个上高中或中专的，应为他们需要担负生活。其实他们中比我聪明又比我用功的，懂事，学习好的有好多，可他么都没机会再学习了。我这样迷迷糊糊的人却还在读书，想想真是很惭愧。这中间固然有一些自己的努力，但是与他们相比，我做的是那么那么的微不足道。我敢肯定，如果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有这种机会，一定比我现在要做得好的多。

而我，今天，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教室，怀念着他们，我亲爱的朋友们，和我的阳光灿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