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
要再次搬家了。
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我忽然生出许多感慨来。对新居向往和企盼的那种兴奋心情一下子褪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些许留恋以及莫名的几分惆怅。妻子望着我：怎么，和这房子有感情了？我笑笑：“真不好意思，我一不小心，差点把它当成自己喜欢的女人了。”
记得我新婚之后一年多时间里，由于在当时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没有属于我的寸土片瓦，所以一直和妻子过着分居的生活。当时社会上还没有商品房，我连想都不敢想去买它。只能论资排辈熬年头等待福利分房。结婚时，父母曾在离我工作单位三十公里的农村老家张罗了两大间新房。那时，我并不常回那个家。一来是因为往返要穿过一条干涸的大河，二来是当时新婚燕尔，更多地想有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于是，我常常去妻子的单位。但那是个女职工集体宿舍，不适合我这个大男人驻足，往往每次谈上几句话，我就得匆匆告辞。后来，就变成了妻子到我单位来。每逢周末，机关里人都走完了，我的办公室兼宿舍就成了我们临时的家。和我同屋居住的是一位司机，经常出车不回来。我可以放心地和妻子团聚，在宿舍里做饭、洗衣服、聊天。利用每周这个宝贵的团聚机会，我们交流各自单位的一些新闻，商讨一些问题，规划美好未来。我当时开玩笑说：那司机要再不回来，我们是不是考虑买几件家具放进来？笑得妻子直说我想入非非。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到了那年冬天，妻子过生日，恰逢周末，我们提前很早就作了精心的准备。我不仅采购了一些食品和酒菜，还亲手制作了生日礼物，连那个晚上祝贺活动的内容都作了安排。窗外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热气腾腾，灯火辉煌。我们放开录音机，开始喝酒唱歌，讲笑话，互献礼物，一直闹得半夜。妻子说，她比结婚那天还开心。正当我们如醉如痴的时候，那位司机出差回来了。当时大家都有点尴尬。司机马上从他自己的床上夹起铺盖，说去朋友那里借宿。我一把将他拦住：你跑长途一定很累，需要好好休息。说完便送妻子回单位。走在漆黑的夜里，迎着凛冽的寒风，妻子喃喃地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啊？我安慰她：面包会有的。她说了一句我至今难忘的话：“面包里面要是能住人该多好啊！”
第二年夏天，妻子单位的几名领导看到我们这种窘况，决定把本单位筒子楼尽头的一间小库房提供给我们。这是一间盛居民燃料和副食的杂货间，门在中间，门两边各６平米左右，一边堆放了物料，另一边自然就是我们作“家”的地方。昏暗杂乱龌龊不说，要命的是，这房间的门必须常开，因为时常有居民进来取东西。而我们又不能把属于自己的半间与对面隔断。因为那样一来，我们居住的地方就成了不透光、不通风的“地道”了。一连几天，我都在研究如何才能在这特殊的“领地”安身。虽然这地方我后来一天也没住过，但现在还记忆犹新，也许一辈子也忘不了。正当我脑汁被榨尽却没有收获的时候，传来了一条喜讯：一户居民搬走了，向单位交回了原来居住的一间房子。我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了。拿到钥匙后，连夜租车拉来了家具，第二天用了一整天时间打扫卫生、粉刷墙壁、布置房间，又拿出半年的工资积蓄，买了一台长城牌落地扇。这是我在这个城市里第一次拥有真正意义的家。那段时间，我们每天下班回到房子里，关上门后第一件事，就是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欣赏房间的每一个部位。我没有忘记请我同宿舍的司机喝一次酒，告诉他“我有房子了”。
又过了一年，妻子单位房子调整，我们又从楼上搬到了新建的一排平房里，面积仍然是一大间。虽说是新建筑，但有一点不方便，室内没有自来水管，水源在院子里。也没有厨房，我们就在门外的院里做饭。这年冬天，由于我年轻，又是男同志，还要求进步，自然要勇挑重担，于是被安排到一个较远的农村去下乡。有一次雪夜从乡下回来，走到家门口，见怀孕的妻子正吃力地向屋里搬煤炉。我知道这是为了不让炉火被寒风吹灭，也为了夜里屋子里能暖和些。由于煤炉太重，她的身子又已经很笨拙，搬了几下，煤炉基本没动。我把炉子搬进屋时，她说，我现在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你能回来搬炉子。我就想：等孩子生下来了，做饭洗衣就更不方便了，要是有一套带厨房卫生间的房子就好了。
八十年代末，我们这里开始流行集资建房。就是由单位补贴一小部分，个人集资一大部分，将来产权归个人。我横下一条心，从亲戚朋友处借了一万多元，买了一套两居室的单元房。此后开始省吃俭用，用三年时间，还清了债务。我清楚地记得，女儿小时候因营养不良而发育不好的样子。
1997年，我卖掉了原来的单元，又补充进一些钱，搬进了现在即将搬出的这套110多平米的房子，并进行了简单的装修，第二次从朋友处借了一点钱，买了几件象样一点家具和电器。在这套房子里，我可以利用独立的餐厅请朋友们小聚。也是在这套房子里，我经历了工作变动和职务变化，女儿度过了她完整的小学时光。还是在这套房子里，我配置了电脑，学会了上网，认识了网上的朋友们。用女儿的话说，这套房子住着很舒服。
我即将搬入的新居，离此不远，属于130多平米的双厅双卫三居室房，朝向很好，大小所有房间都有明窗，是我把旧房抵押后花了17万元买下的。后来又磨磨蹭蹭用近半年的时间进行了装修。屈指算来，这已经是第四次搬家了。但不知为什么，我这次并不象以前那样急于搬走，总觉得在这个房子里有一种无法割舍的东西留了下来。妻子说我大概是日子过好了就生毛病；你要是总欣赏这里的风景不走，就看不到前面的风景了。
是啊，世界就是这样，我们虽然留恋西天美好的晚霞，但仍然要去迎接那带来灿烂明天的晨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