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的泉，济南的泉水文章
从太多文人墨客的作品中读过济南；有太多的机会用脚步轻轻叩击这片山水。
曾经春天去看过柳，曾经夏天去赏过荷，曾经秋天去品过水……
对我而言，这里是一个称不上异乡，也不是故土的地方。
◎听泉
再次来到济南，是微雨的初冬。我缓步走着，若有若无的清音随丝丝细雨，渗进大地。走近杨柳依然葱茏的泉，却仿佛是进入一片春光。泠泠的雨声入耳，泠泠的泉声入耳，我发现，竟是渐渐走进了这个城市的魂魄。
品茗济南，是从听泉开始。冬雨中的济南，一片繁华落尽的静谧。泠泠淙淙的泉声跳出城市固有的嘈杂，扑面而来。冬雨中听泉，想必是最好的时节。泉的低吟浅唱中，光阴的河带着历史的迷雾，被渐渐地拉近拉长……
泉中映出李清照、辛弃疾、王士祯、房玄龄……的影子，他们的足音在水声中渐行渐近。谁在歌：“郭边万户皆临水，雪后千峰半入城。”；谁在吟：“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怀旧的心事，将长长的日子捂成泪涔涔的冬雨，思念不胫而走，在泉水的氤氤氲氲飘飘袅袅的雾气里，那些潮湿的唐诗宋词一一复活。
清澈的泉水环绕着济南，经年不息地喷涌流淌。泉声和着孩子们的欢笑，荡漾在老街古巷。
“珍珠泉”边，泉水如一串串珍珠汩汩涌出，泉声如珠落银盘。有人形容这里的景观是“跳珠溅雪碧玲珑”。传说“珍珠泉”是山东遭遇大旱，娥皇、女英带领父老兄弟祈雨所得。后人有诗为证：“娥皇女英异别泪，化作珍珠清泉水。”。在“珍珠泉”听泉，是要用一颗心去听的，让清泉从心中流过，冲走污垢积尘，才能听到仿佛古典女子如泣如诉般的轻吟，又如古琴演奏的柔曼清音，不绝如缕。
被誉为“天下第一泉”的“趵突泉”，水分三股，昼夜喷涌不息。看看“趵突”两个字，就可以听到泉水喷腾之声。读读赵孟頫的诗：“云雾润蒸华不住，波涛声震大明湖。”声震大明湖的泉声，是一种什么概念？初冬的泉瘦了许多，此时的“趵突泉”如一锅沸水蒸腾，别有韵味。我俯身在泉边栏杆上，细细聆听泉之乐章。醇厚如大提琴的慢板，悦耳，舒缓，悠扬……令人心醉。
“漱玉泉”边的柳依然绿着，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中，水珠不断上涌，水石相激，淙淙有声，却不见丽人清影。从泉边走出的词人，被国破家亡逼走他乡，不知魂归何处，只留下一部《漱玉词》传世。“漱玉泉”清冷的吟唱，既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凄婉的哀愁，更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样刚烈的悲怆。清代学者任宏远在诗中写道：“为寻词女舍，却向柳泉行。秋雨黄花瘦，春流漱玉声”。此时虽不是春天，“漱玉泉”依然用古筝竖琴，演奏着一曲清脆空灵的音乐。琴弦上流淌的干净甜美音符，把我带到静谧却是忧伤的意境。
走过多少泉流，聆听了多少泉的乐章。琵琶泉、白石泉、玛瑙泉、九女泉、五莲泉……单单听这些泉名，谁能说不是一曲曲美妙的音乐。最奇妙的还是“琵琶泉”。水溢出泉池，经石阶跌宕四泻，发出悦耳的响声，仿佛弹奏着一曲琵琶和声。清越动人的琵琶曲，带着远古的风声雨声，泣泣私语诉衷肠。有旷野的荒凉，落日的苍茫，春光初泻的明媚，丽日当空的欢欣……化为生命的主旋律，天籁般吟唱。
朦胧的冬雨中，泉水的升腾与冷空气会合，化为浓淡相宜的雾，绰约地弥漫在泉城。便迷住了我大睁着的双眼，让我无法辨析哪一缕烟雾是属于远古，哪一缕轻风是属于当代。朝代更替所遗留的云烟，便这样被风混淆成一曲一曲动人的天籁。
济南的泉带着岁月的流逝，生命的生生不息，被神奇地编织进济南大地，成为济南生命的血脉，汇成一曲奇妙的交响乐，升腾为济南灵魂的吟唱，任我品味遐想。当我离开之后，泉的旋律依然在我的心房中余音绕梁。
◎读泉
济南，“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济南，又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谁又再说，济南，“具江南之明丽，备中原之厚重。”
也许正是有了这样灵性的泉，血脉一样的泉，才浸润出齐鲁博大精深的文化，以及儒家思想之精华。“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走过了多少眼泉，一路叩读了多少缄默的水……
沿着泉的踪迹行走，似乎随时都可以穿透历史的烟尘，拣拾文明的碎片，印证唐朝诗人杜甫给予的“济南名士多”的佳誉。
跟随着青石板缝隙间不断涌动的清清泉水，就能够抵达济南以生俱有的淳朴；跟随泉的脚步，就能够穿越古老济南沉睡的梦境。
泉城的每一眼泉、每一眼井、每一棵老树、每一座老宅……都藏着传奇的故事。
潮湿的风掠过悠长的石板路，清凉的雨漂洗着从远古到如今济南人的足迹。
日子叠着日子。
淳朴善良的济南人，日日月月地沿着泉边的路出发与归来。年年岁岁地面对灵性的山与水，他们甘愿固守着淳朴，却让泉水滋润得更加温文尔雅，他们不去追风附雅，却让齐鲁文化如泉水一般，源远流长。
历史的轻烟拂过泉城，昨天陈积的苦涩欣喜残留在大街小巷青砖灰瓦的罅隙里，今日的世事沧桑沉淀进宁静的大明湖中。只有泉，用清澈、欢快和静谧，伴随着济南人每一个淡泊的日子。
那些涌动不息、精致玲珑的泉啊，静静地醉在冬日的细雨中，仿佛是一幅幅缓缓展开的古老山水长卷，流淌着浓淡相宜的墨香。
一片片枫叶被轻风吹落水面，灵动却无声。然而，我仿佛看到，所有私密的、饱满的、深藏了的季节之魂，伶伶俐俐，在微风细雨中潜行、随泉水蒸腾的雾气绽放。
“花自飘零水自流”。这样一句宋词孤伶伶地跳出我的脑海。那叶、那水，温柔地相融又各自孤立地跳出冬雨的帘幕，不带一丝牵强。纷然间，便完成了叶的归宿，也放任水的东流。就有一股不息的气韵，抵达穿透时空的辽远。
还记得《济南的冬天》么？老舍笔下的济南冬天，没有严寒，清新淡雅仿佛悠远的图画，让我们读出泉水润泽的温情。
温情，是的。那是我们走过苍凉后的等待和期盼。缓步走进冬雨中的济南，那睁着晶莹剔透眼睛的泉，让我在无意的回眸中，感受到这样一份久违的惊喜。
站在雨的空隙里，所有的重负滑落，暖意弥漫的声音，雨聆听到了。你感受到了吗？
停下匆匆的脚步，略微坐一会儿吧，就在这样的泉边。一壶清茶，一杯热酒，不用语言，便可让我们推心置腹。或许，我们也会如济南人一样，温润爽直沉静。
然后，细细地体会老舍先生笔下的济南：“一座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太阳，暖和安适的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
冬天刚刚来，春还在远远的路上。我来了，我醒着。此时，真想就这样，“暖和安适的睡”。如济南，如济南的泉。
微风轻拂，细雨如丝，泉水低吟。爱中的人聆听的人啊，冬天，到济南来吧，听泉的低吟，读泉的心语，真实地把自己如丝的思绪，交付给泉城。
浸润在泉中的济南，摆出一个最淳朴自然的姿势，让所有的日子与泉一起，不急不缓地细水长流。
我缓缓行走在冬雨中的泉城，让语言苍白，只静静默读聆听。拾起一枚泉边的红叶珍藏，亦如收藏泉城流淌不息的春秋……
2007-11-10于北京初稿
2007-11-24修改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