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官入沛城纪事

国家无防御使官，盖唐名而流寇窃焉者山，徐、淮则武愫为之。先是，予居乡，闻京师失守，不信。谓京师完固，安有一攻辄陷之理？况南北抚镇诸臣，何无一发丧驰檄，征兵赴难者，此必贼计诈言煽惑耳。迟至四月十五日，总河部院黄希宪弃轻舟南下，沛诸生张景厚往见，力止之，又上书责之。勿听。

又迟至二十九日而愫至。至则县官，学官．率乡绅士子郊迎如司道礼，拜诏改元，俨然一易姓受命者。或谓愫甫至，即先问予，是宜往谒，不则宜急行遁，虑且加害。嗟嗟!天下岂有正人君子而谒贼者哉?河南群盗充斥，遁将安往?倘去后贻宗族亲知之患，蹈张俭故辙，心窃耻之。计此时贼虽设官，犹未设兵，莫若以大义感动之。苟其悔罪，未必不为我用。不然，则及其兵寡，而亟诛之，以一死报国，夫复何恨。遂于五月初六日自微山贻愫以书。愫得书大恸，以是不即加害，然亦竟不能悔罪也。夺县官印信贮箧中，谒先师庙，诸生进讲赏纸，颇以为荣。收录员役以百计，设官，练兵、防黄河，观风试诸生。听讼决狱，奸人乘衅，视（上曰下乡）所怨仇者，诬以巨富大猾，立陷之。士绅栗栗，莫能保须臾。然兵无后继，故亦末敢大肆暴陵也。

五月十二日出巡丰县，十八日复归沛城，忽传官军已大破贼，贼西走。愫恐，于二十一日声言逃萧、砀，南行近徐州被擒。是夜，沛令逃，盖二十四日事，此伪官入沛城本末也。

据愫自言，非出得已。及其发号谕众，—则曰圣主，再则曰今上。又盛夸新佃大兵旦夕至，以张其威，此岂不得已者之所为乎?愫，陕西泾阳人，癸未进士。方贼陷京师，独不当守义死国难耶!不死国难，而死于伪官，均死也，相去固已远矣。甚矣，愫之愚也!愚以为愫不足惜也，自庙堂以及边郡，受先帝殊恩异异，逾愫百倍者，不可胜数，死同难者几人乎?平日负盛名，以文章气节为海内重，且身登大位，仪刑百揆。临时屈膝迎贼，奉表劝进，若唯恐有先之者。抑不思贼陷京帅，在三月十九日，十九日之前，所事者为谁耶?岂其生而即为贼臣，皆出于十九日之后，举十九日之前而忘之耶?

甚矣，诸仕于贼者之愚也!忽必烈见宋降臣问曰：“尔等降何容易!”夫降者自谓有德于敌，而受降者顾反薄之，则名节之重，人有同心也。呜呼!谁谓胡虏无人，不如中国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