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走了，又回来了

我觉得三种人是很值得我们敬重与羡慕的：良师、良医、良相。

一个良师，可以教育多少人材！一个良医，可以救活多少人命！一个良相，可以治理一国人民！

孔月波医师在我的心目中，就是良医。

我母亲多年前得病时，曾经就医于孔医师。那时，母亲全身浮肿，好多天都退不下来。她听人说，县城的孔医师医术高明，为人和善，便去找她医治。那天，病床已满，母亲住不进医院，孔医师热情地帮她安排了临时床位。第二天，打针、吃药之后，母亲的肿消退了，人也清爽了，她就提前出院了。从此以后，母亲，逢人便说孔医师，说她是观世音菩萨转世。

母亲在宁海的岁月里，凡去医院看病，都找孔医师。她说孔医师人好，一见到她，病就好了三分。我来杭州读书之前，有一天，母亲一大早起来在做麦饼，做完之后，对我说：莲，你去把新衣服穿起来，我们到县城去一趟。我说去县城还要穿新衣服，又不是过新年。她说，我们去看看孔医师，我给她送几只麦饼去吃吃。我听从母亲的吩咐，穿好新衣服，等母亲自己也穿了一件干净衣服后，一起去看望孔医师。一路上，我心里非常激动。平时，母亲老在说孔医师是观世音菩萨，今天，我终于要见到了！

那天，我与母亲到达医院，在走廊上看到办公室里的孔医师正在忙碌地为病人看病。我与母亲就在外面站了会儿，等病人出来后再进去。孔医师看到我们进去很高兴，赶紧站起来要我们坐，倒水给我们喝。那时的孔医师看上去真是好看，白晰的肤色，柔和的声音，笑起来使我们如同沐浴在春风里。母亲把麦饼送给她，她坚持不肯收。母亲说，我们也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些土货，你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孔医师见母亲如此说，便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说：下次不可这样。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的杨梅季节，母亲挑了一篮很黑的杨梅，每只杨梅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我与弟弟看了都想吃一只。母亲说：这篮不能吃的，要送给孔医师。我们一听要送给孔医师，也都不吃了。那天，母亲送到县城回来时，孔医师给她还礼。母亲说：真是难为情，送去的东西还是还回来的东西多。

近几年来，母亲一直住在杭州，虽说人在杭州，有时候也会提起孔医师。去年，还同我说：好长时间没去看望孔医师了，她跌了一跤，我去看过一次，她躺在椅子上，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好起来。直到今年的春上，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孔医师女儿冯琪的电话，才知道，孔医师于两年前往生了。母亲听了非常难过，她说，孔医师这么年轻，怎么就走了呢？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去看望她了。她自言自语地说：好人哦，好人哦。好人怎会介快就走呢！

《弟子规》里说：丧三年，常悲咽。在电话里，我都清楚地听到，冯琪的声音仍在悲痛之中。我曾经读过她写给她妈妈的一封长信，从头至尾引人泪意，悲痛难禁。一个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养育并陪伴自己几十年后，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份痛，惟有自己能体会。我因为去年家父离世，感同身受。总以为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亲人离世是可以没事的，但其实，没有了亲人的日子，是泪水和悲痛组成的，鲜花失去了颜色，太阳没有了光明，内心时常在呼喊在期待亲人的回归！可是，亲人有如黄鹤，一去不返。只有在梦里，时常相见，梦醒之后，任凭泪水打湿枕头。

今年3月21日，是我父亲的百天祭日。我赶回老家祭拜。23日晚上，受宁海跃龙禅寺与跃龙禅寺助念团的邀请，在寺里的大雄宝殿作了一次学佛体会的讲座。讲座之前，我与贤崇法师、净修法师一起在聊天、喝茶。冯琪来看我。她的脸上仍然挂满了忧伤，她母亲的离世使她失去了往常的笑容。我看了非常心疼，但又不知如何安慰。

人生无常！

《金刚经》里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每个人来到这个人世，走过几十年的风霜雨雪之后，或早或晚要走的。人生的价值，在于奉献，不在索取。一个奉献了自己爱心与生命的人，是最值得敬重与赞叹的。孔医师就如一根蜡烛，燃烧了自己，奉献了自己，留下了高超的医德与医风，留下了她天使般的笑容。

天使是不会走的，她在这里的使命完成之后，要到别的地方去救度众生。

人生是短暂的，孔医师的一生很灿烂。她坐在无数病人由感恩之心编织而成的莲花台上，向我们挥手告别。像她这样善良纯洁的人，一定会去莲花的国度，那是观世音菩萨的故乡。孔医师不是离开了我们，而是回到了她的老家。她一手执着一支莲花，一手拿着净瓶，不断地向我们洒着甘露水，仍然用她那一份爱心医治着这个世间的人们。

天使走了，又回来了。

2008年3月26日于杭州双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