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两天前，93岁高龄的婆家奶奶熬过了严冬，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去了天国。

用在她身上最恰当的一个词叫寿终正寝。奶奶走的时候，头发、身体都刚被洗过，手脚指甲被修剪过，就像睡着了一样，无声无息地就走了，没有一点痛苦，没有一丝遗憾，无疾而终。

一年前，有次我们买条鱼回家，她说：“你们是谁啊？买这么大的鱼，回来我告诉儿子好去谢你们。”我们知道奶奶老了，记性坏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了，连孙子孙媳都不认识了。

不久，奶奶开始无端地骂人，越是人多的时候越骂的厉害。挨个骂，骂完儿子骂媳妇，骂完孙子骂亲戚。刻薄的语言使人受不了。当家人意识到奶奶老糊涂的时候，由最初的生气伤心变成了嬉笑，由最初的接话到权当没听见。听她骂人都像在听她唱歌，管她呢，使劲骂才好呢，那是她在锻炼身体。她骂够了就上床睡了，睡到半夜起来再骂。

半年前，奶奶从骂人改为无缘由的哭闹，在她自己的世界里遐想徜徉，说着自己的故事。一会哭着说：“我想在家多过几年，你们忙着给我打扮，给我扎小辫，想让我赶紧出嫁，你们好狠的心啊！我不穿红衣裳。”一会又怒火中烧：“你们想害我，拿毒药给我喝，还怪好喝来，酸甜酸甜的，但我知道你们想叫我快点死。”其实，刚给她喝的是酸奶。有时三更半夜，她说她屋里有人想害她，大声叫唤喊人来打，于是公公就拿着棍煞有介事地去赶，然后说人都被赶跑了，再安慰她睡下。

三个月前，奶奶沉默了，呆呆地看着我们，不知道我们是哪来的亲戚，谁喊她也不理，你问她可吃饭，她有时发呆有时说吃。不知道饥饱，不喜欢吃的就吐出来。最后只能喝牛奶和汤汁了。

今年冬天天气最冷的时候，她开始下意识地撕身上的棉衣，床上的被子。棉裤被撕了四条，被子被撕了五床。她用很大的劲很辛苦地用牙用手把棉花撕成一条一条的棉絮，把布撕成一块一块的。婆婆不停地给她套被子、棉衣。终于，我们一齐想办法买了她撕不动的毛裤。她干急撕不动也就不撕了。

奶奶最近两个月就不能动了，要两个人给她翻身，抬进抬出，最后她坐也坐不住了，就一个人扶着一个人喂饭，为此，公公婆婆一步也不能离开。

奶奶一生刚强，年轻时做生意走遍大江南北。奶奶一直健康，从来没有得过严重的疾病。九十三年，终于走完了她平凡而崎岖的人生旅程。

奶奶，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