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想你（三）

请允许我继续叫你姐姐吧！我近来常常感到空虚，好像全世界空荡荡的。这是一座暧昧的城市，在爱的缝隙里我踽踽独行，很多事情我不习惯，我渐渐生出厌恶，赤裸裸的厌恶自己。好多事情只是想到开端，却未曾想过结局，所以注定伤人伤己。在一个城市久了就会生出灯红酒绿的绝望，我寸步难行。我是爱情的牺牲品，是的，她说我不懂爱，我以为我懂，现实是如此残忍，她说我不懂，然后我就不懂了，她走了，没有留下什么，只是个过客罢了！突然我会感到自己好傻，好像整个世界欺骗了我一样，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还有姐姐你在，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无论我遭遇怎样的故事，你都会在我身边。

我不知道这样是不是一种懦弱。她说以后不会在天津，她不习惯，她憎恶这座城市，她要逃离这座城。可是我一意孤行，我要留下来，流血流汗我也不怕，我愿耗尽我的一生，我愿牺牲我的青春，我的爱恋，只是她不理解，我安慰自己，假装她不理解我，或许这是假的，时间久了，我也就当真了。姐姐，你知道的这是座暧昧的城，每个人都有权利寻找自己的幸福，我是个过客，在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谁知道她又要去哪里？我能做的只是轻轻一笑，生活还是要继续。

姐姐，过年的时候你没有来我家，我很矛盾，很想让你来，又不想让你来。我没有对你说，难过的时候我只想一个人静静，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幻想，我不是不够乐观，是现实逼着我这样的，你知道的，所有一切你都知道，我们能够怎样呢？无可奈何。所有一切在这个寒假结束了，我是该难过还是该欣喜，我不是悲伤的人，我知道的我不是悲伤的人，我写不出悲伤的文字，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在这个冬天，我心上结冰，寒风吹过我额头，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我哭笑不得，人生果真很是扯淡，很像是一场悲剧电影。

我告诉你了，19号我回到了家里，我不敢想象，我不忍直视，我的幻梦，原来是如此真实，路上的担忧很有预兆。妈妈躺在床上，我能干些什么呢？放佛还在昨天，妈妈走在院子里，一群小鸡围着妈妈不离不弃，放佛还在昨天，妈妈在厨房里做着香喷喷的饭菜，可是姐姐，这些都是昨天了，妈妈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我难过却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妈妈得了癌症，妈妈在等我，等我回家，妈妈让我坐在她身旁，妈妈说晚上让我和她一块儿睡，我拉着妈妈的手，妈妈紧紧握着，我只能做这些，我给妈妈用勺子喂水，我给妈妈煮粥。

人生也太过讽刺了，姐姐，妈妈在等我一直在等我，我知道的我没有来之前妈妈是如何想念我，妈妈给弟弟妹妹说她想我了，妈妈接到我的电话常常喜不自胜，妹妹对我说。就像所有的故事都必须要有结局一样，在我回家五天后，妈妈永远离开了人世，在妈妈咽气的那一刻，我在妈妈身旁，妹妹也在一旁，我们没有哭，我们安静的看着妈妈离开人间，我们没有哭。年长的大人嘱托我们兄妹，妈妈快要断气的时候，千万不要哭，所以我们没有哭，我们的心早已冰凉，流不出一滴泪，妈妈安静的走了，大门外挂起了引路灯，长明灯在妈妈的身边点起，等一切安排妥当，我哭了，哭的那么大声，我们兄妹仨都哭了，那么伤心，从此后再也不会有妈妈的声音，她真真切切的离开了我们。

我以为这是一场梦，事实却不允许我乱想，姨娘进屋就哭，妈妈姊妹几个，妈妈最小，姨娘疼爱妈妈，可是妈妈去了，我看着大滴的泪水从姨娘的眼中跌落，我不能劝姨娘，我陪着姨娘，伤心的哭，我想起妈妈生前的一切，我终于明白爱是怎样一种事物，它无色无味，它刻在血液里，妈妈深爱着我，可我不知道，我罪孽深重，你知道的，姐姐，妈妈躺在床上几年，在妈妈能走动之前，受不了刺激的言语，我不懂事常常惹妈妈生气，妈妈犯了病总是骂这骂那，可是妈妈是爱着我的，她陪嫁的衣柜里珍藏着小孩子穿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服饰一应俱全，我不知道，妈妈走了以后，爸爸告诉我，这些都是妈妈准备给我的孩子的，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只觉得好辛酸，不知不觉我的泪润湿了眼眶，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不轻易哭，可是我哭了，我又能怎样呢？

妈妈下葬的那天，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我终于懂得了人总是在寒冷时节死去，十年前奶奶去世，也是鹅毛大雪的天气，路上积雪没过了鞋子，送葬的队伍在山路上曲折前行，三年前外婆去世，下葬的时候雪似白色的茶叶一样汹涌而来，放佛老天爷在挽留。现在妈妈走了，舅舅对我们兄妹仨说，妈妈的任务完成了，我是知道的，可我转不过弯，我像只犟驴一样，固执的不肯相信事实，在晚上的时候，我总是懦弱的流下眼泪，人走茶凉的处境，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走向牢狱，只是白天的时候，我还要对别人笑，我还要说话，还要吃饭，还要感受阳光，还要看到白色的雪漫山遍野，我开始厌恶有雪的冬天，有雪就有死亡，我开始憎恶雪，我把自己逼上悬崖。

姐姐，我参加了三次葬礼，我失掉安全感，我失掉了珍贵的感情，我像是在大雪中纷飞的人儿，黑与白在我面前旋转，我看不到一丝光线，我感觉整个人将要飞出去，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子轻飘飘的，像喝醉酒的感觉，我害怕了，可我又觉得高兴，我立刻想到了死的感觉，无依无靠，妈妈紧紧拉着我的手，轻易不肯松开，妈妈的眼睛无光，时时流着眼泪，我在给妈妈擦泪，妈妈呼唤着我的名字，我大声的答应，我害怕妈妈听不见，我说妈妈我在你身旁，我不去别的地方，我就在你身旁，妈妈安心的闭上眼，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上，我一宿没睡，坐在妈妈身旁，妈妈终于睁开了眼，看到了我，但是妈妈的眼神依旧无光。

我坐在妈妈身旁就是那种感觉，担心终究是要应验的，妈妈的眼睛慢慢合拢，妈妈的手依旧拉着我的手，始终不肯放去，妈妈也不再和我要水喝，我看到妈妈的脖子里的两根脉搏剧烈的跳动起来，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好像得了感冒塞了鼻子的人，妈妈的嘴唇干裂，眼泪依然从紧闭的双眼流出来，我慢慢擦起妈妈眼角的泪，妈妈的手慢慢松开，忽然间妈妈的眼睛睁开了，变得异常有神，呼吸更加困难，只听见出气的声音，然后声音没了，我看到黑色的瞳孔散开，像花儿一样绽开，我知道的妈妈走了，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像个橡皮人一样，愣愣的头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要干吗，只是坐在那儿，直到他们把我的意识唤醒，我才意识到，事情已经结束了，没有挽留的余地，然后我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然后按着习俗一步步的走下去，然后我坐在地上替妈妈守灵，这时候我才有了感觉，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这是个寂寥漫长沉默的夜晚，空气异常沉闷。

姐姐，我终于度过了这个夜晚，白天的时候，院子里有很多人，我们呆在屋子里，悲伤还存在我的脑子里，院子外乱哄哄的，我知道的这是凄凉的前奏，看似热闹，热闹过后是寂寥是凄凉，连着四五天，我总是从天黑坐到天亮，从天亮坐到天黑，这一程我要好好陪陪妈妈，只愿妈妈不要怪我，曾经那么傻那么小的小不点已经长大了，愿妈妈一路走好，不要眷恋我们，不要担心我们，这一世我们无缘孝敬你，下一世在黄泉我们还要做你的儿女。

姐姐，妈妈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你知道的，我想念往昔，往昔是我的生命，妈妈是我的生命，她的爱我带在身上，我会好好活，我会爱每一个人。我开始珍惜身边的每个人，我开始把自己融入人群中，我知道这是一种改变，没有比失掉妈妈更痛心的事了，只是我始终不肯承认，我没告诉别人，我假装自己坚强，对别人笑，好像很轻松似的，我痛在骨子里，我不承认妈妈离开了我，我固执，我疯狂，看到妈妈的遗像，好像妈妈就在我身边，我安慰自己，妈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妈妈灵魂不灭，她时刻陪伴着我们兄妹仨，妈妈的突然离去教会我们很多道理，珍惜身边的每个人，爱他们，不要到时后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终究应了这句话，辛酸的领悟，慢慢在我的脑海中散开，从此后我没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