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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鱼开口作证

2014-03-12 17:29 作者:文程俊马 阅读量:1520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第一个发现那条银色的大鱼和猎人猛猛同时漂浮在龙王庙湾水潭上的人,是摆摆叔叔的媳妇善枝婶婶。

自从丈夫摆摆被公社的人无端带走之后,善枝婶婶的神情显得有些麻木。平时又说又笑的人,一下子沉默寡言起来,没事儿的时候,总是一个人站在潭水边,望着那一汪河水出神。她肯定是在祈祷,吃鸭子的鱼啊,你就行行好吧!你吃了我家的鸭子,俺就不怪罪你了。可你不能再伤害俺家摆摆啊!你说你要是没有吃俺家的鸭子,俺家摆摆那么实在的人,怎么会诬陷你吗?你要是真有灵性,你就出来做个证吧!

善枝婶婶也知道,要想让鱼作证,真有些异想天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谁见过鱼能说话呢?她只是希望这条银色的大鱼能够冒出水面,让大家特别是公社里的干部知道确实有这么一条鱼就行。

这一天天刚亮,善枝婶婶就急急地往龙王庙湾奔去。虽然她对女儿和丈夫说得那条银色的大鱼深信不疑,但她总想亲眼看一看,以更加坚定为丈夫申诉的决心。

离龙王庙湾的水潭还有很远,她就看到水面上漂浮着一件什么东西。于是,脚步就自然加快了。及到跟前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嘴张得半天都没有合拢。那水面上,不仅漂浮着那一条翻着白肚子的大鱼,而且还漂浮着一个脸朝下的人。面对这样的一个场面,她真是又惊又喜又恐惧。惊得是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呢?这可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喜得是这条传说中的银色大鱼终于显身了,她的丈夫摆摆可以洗脱罪名了。而恐惧的则是毕竟水里还漂浮着一个人。长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水面上漂浮着的死人。当然,她还没有认出那漂浮着的人是村子里的猛猛。

善枝婶婶愣了片刻,突然醒过神儿来,转身便往村子里飞奔。她要赶紧去向村支书德正爷爷报告这一情况。其实,她还没有进村,远远望见村口几个打水的人,就喊起来了。“不好了,出人命了。龙王庙湾淹死人了!”

那些听到的人都有些惊慌失措,但其中也不乏机警一些的人,知道有大事情发生了,得赶紧去报告老支书了。于是,便有几个人放弃了手头的事情,先于善枝婶婶报告了德正爷爷。

善枝婶婶刚跑到村东角的路上,德正爷爷便迎面走来。支书就是支书,虽然发生了这么一件震惊全村的大事,但德正爷爷气定神闲,并不显得多么慌乱。

德正爷爷迎着善枝婶婶站住,表情严肃地说:“摆摆家的,你不要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龙王庙湾漂、漂着一个人,还,还有那一条大鱼。”善枝婶婶气喘吁吁地说着。

德正爷爷依然是那种神情,只是嗯了一声,便往龙王庙湾走去。后边自然有不少人跟着,而且越来越多。

我们小银村自古宁静,哪里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这无疑是一件重大的社会新闻,顿时煽动起全村人从来没有过的惊恐情绪。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都知道了。于是,人们扶老携幼,几乎倾村而出,前去观看这一难得一见的怪事奇闻。

虽然那一天夜里我就梦见猛猛叔叔先是打死了鱼,而后又被水淹死了,但听了这个消息后依然吃惊,吃惊天下竟然有这样的巧合?

蓝琪对我说:“这不是巧合,你所梦见的,都是真实的。”

我有些生气,埋怨蓝琪说:“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救救猛猛叔叔?”

蓝琪也有些恼怒,很严肃地对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我告诉过你,这一切都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你一定要保持沉默,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又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做不到这一点,以后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了。”

我一时猛然意识到,是我错怪蓝琪了。她原本就不属于我们人类,怎么会参与我们人间的事情呢?再说,我还是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情。于是,便拉了拉她的手,表示道歉。

等我赶到龙王庙湾时,那里早已经挤满了人,全村的人几乎都来了。但我机警地发现,还是有两个人没有出现。一个是会跳神的谷朵大娘,另一个嘛,则是住在河南岸的太奶奶。太奶奶不来,那是自然的,那是一个如同女皇一样的人物,像这种人间俗事儿,她是绝对不会来的。再说,她哪能不知道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呢?而谷朵大娘不来,却有些出我乎的意料之外。而我之所以发现谷朵大娘没有来,是在人群中没有发现那如同火焰一般的红头发。

我想问问蓝琪,但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没等我张口,蓝琪却先说话了。“你想问谷朵大娘咋没有来吧?那可是一个重量级的人物,不到关键时刻是不出场的。她去太奶奶那里讨教机宜去了。”

我一时愣愣地,想不明白今天这件事情和谷朵大娘能有什么牵连,她去讨教什么机宜呢?可蓝琪这样说,自然有她说的道理,我就慢慢地等待着看好了。

站在水潭边的人乱哄哄的,似乎都在议论着什么,但又听不清都在说什么。人们从丢在潭边的猎枪,猜测到了那淹死的人是猛猛无疑。可他怎么会淹死呢?这在我们小银村可是稀罕事儿。在小银村的历史上,非正常的死亡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想人们议论纷纷的,不外乎是猛猛怎么能够用猎枪打死鱼呢?猛猛又怎么会被水淹死呢?

猛猛叔叔家的几个堂兄弟,矢急慌忙地要下水潭里捞人,被德正爷爷制止了。他说:“人命关天,还是报官吧!”他吩咐民兵连长二楞子安排几个基干民兵保护现场,同时让我三叔赶快去向公社报案。之所以让我三叔去,是因为我三叔腿长跑得快。

安排好这一切,德正爷爷向人群挥了挥手,大声道:“这里就是这个事了,也没啥好看的。大家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在村人们的心目中,老支书的话就是圣旨。他那一挥手,就如同赶鸡一样,除了民兵连长安排的几个人在保护现场外,人们一边叹息着,一边议论着,渐渐地散去了。有些人是真想回去了,特别是那些老人和妇女。老人经事多了,见怪不怪。女人嘛,还要回去做早饭。也有些人是不愿意走的,但也不敢在老支书眼前晃悠,只好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猛猛和那一条银白色的大鱼。离老支书远了,便或蹲或坐,远远地观望。

我三叔真是不辱使命,他那两条长腿也确实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鬼使神差似的,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公社里的人请来了。当然,之所以这么快,是被公社里的胡秘书用自行车带着回来的。

这次来的除了上次来的武装部的李部长外,公社的白社长也来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作为一级地方政府当然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三个人每人都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这在当时的乡下也是够气派的。

善枝婶婶一见李部长就哭着要李部长放人。用她那特别的外地嗓音哭着说:“你不是说没有吃鸭子的鱼吗?这不在水里漂着呢。你快放俺家摆摆回来。”一边哭喊着一边就要去拉拽李部长的衣裳。可还没有近前,就被老支书德正爷爷吼住了。“摆摆家的,你不要不懂事儿!现在是活人重要还是死人重要?听上级领导的!”

善枝婶婶不闹了,拉着女儿小蔓的手,眼睛里含着泪珠儿,看着公社里来的大官儿们。

那白社长五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背着手,神情很是沉着,问德正爷爷:“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德正爷爷回答说:“是俺村的猛猛,今年三十五了,父母早亡,独身一人。”

“嗯,”白社长接着问:“他是怎么死的呢?”

“被淹死的呗。”民兵连长二愣子抢着插嘴回答。他觉得这大官的问题有些可笑。

“他没事儿来这水潭边干什么?再说,这里的水这么平静,也不应该淹死人啊?”白社长有些不解。

二愣子又接着抢嘴说:“还不是为了打死那条白色的鱼,好领赏那一斗麦子。”德正爷爷听了很是不满,狠狠地瞪了二愣子一眼。

站在白社长身边的李部长立即警觉起来,问:“什么?赏一斗麦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二愣子虽然被德正爷爷瞪了一眼,但他那脑子根本就不会转弯,继续喋喋地说:“不是为了早日逮住这条吃鸭子的鱼吗?所以俺支书说,谁要是逮住了这条鱼就奖赏他一斗麦子。”

李部长神情严肃起来,对着德正爷爷训斥道:“有你这样搞物质刺激的吗?你也是老同志了,就这么点觉悟?”

德正爷爷当然不服,申辩道:“如果不采取点措施,能这么快找到这条吃鸭子的鱼吗?”

“可你为了找到这条鱼却付出了一条人命的代价。”

“可我没有想到猛猛会被水淹死啊?”

白社长挥了一下手打断了他们的争吵,说:“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猛猛肯定是打死了鱼,可鱼又在水潭当中漂着,他为了把那鱼拿到手,滑到水里淹死了。既然小银村确实存在这样一条吃鸭子的鱼,就说明摆摆不是造谣,可以把他放回来了。而猛猛的死,等县里公安局来人处理。”

白社长虽然放了话,但李部长却不依不饶,有些强硬地说:“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有了这条鱼就能说明摆摆没有造谣?这鱼是这里的吗?要是从外边弄一条充数呢?”

白社长轻蔑地笑了笑,道:“我的李大部长,你也太敏感了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能去找这样一条大鱼吗?在这条三十多里地长的小银河,你见过这样大的鱼吗?不要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人。”

李部长根本不服气,气也粗了,脸也红了,坚持道:“反正不能放摆摆回来,除非这鸭子能说话作证。”

白社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到一边抽烟去了。善枝婶婶听李部长说非让鸭子说话才能放摆摆,“哇”得一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喊叫:“你让鱼开口作证,这不是为难人吗?鱼会说人话吗?何况还是一条死鱼呢?”

在场的人都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李部长,对他的这种无理要求都感到不可理喻。你这样的一位大干部,咋偏要和一个种田的小老百姓过不去呢?

蓝琪悄悄地告诉我说:“你们人类就是好斗。而当官的就更爱斗。官有多大,斗法的水平就有多高。这李部长早就想当社长了,经常到上边说白社长的坏话。说白部长警惕性不高。因为这个原因,白社长经常受到上边的批评。不过,白社长度量大,不和这个李部长计较。”

我对他们之间的争斗不感兴趣,只是急急地问:“可这死鱼怎么会开口说话呢?要是死鱼不说话,那摆摆叔叔不是就放不回来了吗?”

蓝琪说:“这李部长也不是和摆摆叔叔有仇,就是想搞出点成绩,向上边邀功呢。不过,你也不要着急,鱼是死了,可到应该说话的时候,死鱼也是会开口说话的。这就叫天道。”

听了蓝琪的话,我惊奇极了,天下真还有这样的事儿?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一团红色的火焰,晃了一下人们的眼。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满头红发的谷朵大娘出现了。

谷朵大娘说:“既然当官的说了,只有让这鱼儿说话作证才能放人,那就让这条鱼说话吧。可那鱼还在那儿漂着呢,咱要让它说话,就得先把它捞上来啊!对不对,李部长?”

李部长拧着眉宇看了好几眼谷朵大娘,歪了一下头,有些嘲讽地说:“你就是那个神婆婆吧?好啊,你要是能让这鱼开口作证,那就把鱼捞上来吧。可我先把丑话说到前边,要是这鱼开不了口,我可和你没完。”

谷朵大娘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吧,既然能找到这条鱼,就能让这鱼开口作证。这就叫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头上三尺有神明啊!”

猛猛家的几个叔伯兄弟早就急得不行了,一听说让先捞鱼,便把早早就备好的长长的挠钩杆子拿过来,伸到手水三下两下便把那条翻着肚子的银白色大鱼捞上来了。

这时,这条惹出祸事的大鱼就躺在河滩上,可它早已经死了,怎么会说话呢?何况,就是活着它也不会说话啊!我为谷朵大娘捏着一把冷汗。

蓝琪却说:“不用着急,奇迹就要出现了!”

那李部长有些神气起来,冷笑着看着谷朵大娘。“这不是,鱼就在这呢,你让它说话啊!我就不信了,这大白天的还真能见到活鬼?”

谷朵大娘围着那条大鱼慢慢地转着圈子,认真地端详着那条鱼。转了一圈,面对着大家说:“你看这条鱼多么地漂亮啊,越看它越像一个慈祥的老人。要不是它实在无奈,它怎么会吃鸭子呢?”

李部长催促道:“你少废话,快让它开口作证。”

这时,突然下起了小雨,奇怪地是,那雨的颜色有些发红,仿佛是眼睛里哭出的血。

谷朵大娘说:“开口作证,开口作证,只有开了口才能作证啊!好吧,谁把那鱼的嘴扳开啊?”

“我来!”民兵连长二愣子弯下腰,用两只手扳开了那银色大鱼的嘴。那大鱼的嘴刚扳开,突然一只黑色的鸟儿便飞了出来,腾空而起,一下子便把大家惊呆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半天也合不拢。那只飞起的黑色小鸟仿佛没长眼睛似的,胡乱地飞着,最后,突然一下子钻进峭壁上的佛爷洞里不见了。

由于公社里大干部们的到来,龙王庙湾前的河滩上又涌来了全村里的男女老少。大家都见证了小鸟从鱼嘴里飞腾而出的情景。对于这一奇异的事情,连从来不信神不信鬼的李部长也是瞠目结舌,呆若木鸡。是啊,那只鸟儿怎么会从一条死鱼嘴里飞出去呢?

蓝琪问我:“你也觉得奇怪吗?他们奇怪,你不应该奇怪,你是看见那天夜里鱼是怎么把那只夜蝙蝠吞进嘴里的。”

我还是不明白。是啊,我看见了那条鱼吞食了那只夜蝙蝠,可那只夜蝙蝠既然让鱼吃了,还怎么能飞走呢?

蓝琪说:“可那条鱼不是刚把鸟儿吞进嘴里,就被猛猛叔叔打住了嘛。那只夜蝙蝠虽然被吞进了鱼嘴里,但并没有被咽下去。那条鱼死了后便漂了起来,可它是肚子朝上的,自然嘴也在水面上,而它的嘴是半张的,所以它嘴里的鸟儿还能呼吸着新鲜空气,因此也就不至于死。这样,当二愣子把那鱼嘴扳开时,它就飞出鱼嘴了。”

善枝婶婶不哭了,她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难道真得有苍天在保佑着善良的人们?

谷朵大娘问李部长说:“这鱼也说话了,应该放人了吧?”

李部长用手按着额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德正爷爷看了看白社长。白社长很果断地说:“这件事儿,到此为止。我回去以后,立即就让摆摆回家,并向他和你们小银村的人道歉!”

这时,公社来的胡秘书对白社长说:“县里来电话了,说淹死人不算什么案子,就不来人了,让公社酌情处理。”

于是,白社长也不再征求那李部长的意见,对德正爷爷说:“那你们就把猛猛捞上来好好地安葬吧!”说完,就走出人群,骑上自行车走了。

李部长也觉得再没有待下去的必要,很没有意思地也跟着走了。自然,村里的人也不再关注他们,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德正爷爷说:“猛猛虽然死了,但奖励他的那一斗麦子还是要给的。那就作为安葬费吧!”

至于猛猛叔叔的安葬,倒没有稀奇事儿发生。后来的稀奇事还是和那条死去的鱼有关。那条死去的银色大鱼还要在以后的故事里扮演角色。一条死鱼还这样不安生,你不觉得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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