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油灯

前段时间，有朋友提到了小油灯，于是勾起我对已忘却多年的小油灯的回忆。那久远的，一幕幕小油灯的故事，就象发生在昨天般的清晰。一盏小油灯，闪烁着豆大的火苗，承载着少年时期诸多的欢乐与酸楚。

那时的小油灯，是烧洋油的，那洋油其实叫做煤油。过去不通电的广大农村，要用它来照明。煤油得从供销社去买，要油票，属计划供应物资。因为有限制地供应，人们会尽量节省着用。天黑不到一定程度，是不会点灯的。

热天，最省灯油。不等天黑，人们就吃完了晚饭，然后到街上去乘凉。孩子们跑累了，会围在老人身边听故事。太晚了，就在黑暗中摸索着回家睡觉。冬天，人们会围着小油灯，一边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一边谈天说地，一起度过那漫漫长夜。做针线活的母亲离小油灯最近，不时地会用针往上挑挑灯捻儿，让昏暗的灯光能再明亮些。那灯捻儿一般用棉线做成，可有的人家舍不得用棉线，就用古书的纸搓成灯捻儿。因为古书的纸一般是麻质的，做灯捻也很不错。我记得，那时我家有好多古书，是前辈留下来的。父母不识字，谁家缺灯捻儿了，就会慷慨地随便送人家一本，也不知因此损失了多少有价值的古书。到现在我还非常遗憾，那时的我太小，不懂珍惜，自己还亲手撕古书做过灯捻儿。

记忆最深的是，在一跳一跳，摇曳闪烁的灯光下，母亲穿针引线，为我们一家人缝补了一件件衣衫，做了一双双鞋袜。心灵手巧的邻家小妹，变换各种手形，在墙上投映出一个个似狼、似狗、似羊、似兔的手影，引起我们一阵阵的欢笑。我有两个小伙伴，我们经常凑在一个闲房子里住，学习玩耍，“吟诗做画”。没有灯，就按照传说的“点松明子”方法，找来松木，劈成小条，或找来蓖麻，用细铁丝串起来，点燃用来照明，没闹出火灾来实属幸运。

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某一天（已经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哪天），过去仅在电影里见过的电灯，挂在我家的房梁上，那透明的小葫芦似的灯泡，不用火柴去点，突然间就亮了。那一瞬间，我们几个小孩子，在炕上蹦着高地欢呼，就感觉象白天般地明亮，屋子也突然间变的宽敞了许多。那以后，小油灯便成了替补，只在停电时应急。再后来，便逐渐被人遗忘在闲房的角落。

到我上高中时，那小油灯才被想起来。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学校对我们住宿生实行严格的作息时间，宿舍的电灯没有开关，到晚上九点半学校就会拉闸，于是整个宿舍区就沉入黑暗。我们这些从农村来的学生已经知道学习的紧迫，每天都要学习到十一、二点钟，可如何解决照明问题？手电是奢侈的“家用电器”，于是就想到了小油灯。我们用废弃的墨水瓶子做成小油灯，罐点儿柴油，于是各个宿舍，便有七、八盏小油灯闪亮。柴油自然比不上煤油的品质（煤油已经轻易买不到也用不起），那一盏盏小油灯在照亮书本的同时，也冒出了一缕缕的黑烟。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这便成了同学间，一清早起来互相取笑的乐趣，因为，我们每个人的鼻子下，都会随呼吸染上两道黑迹，就象一夜之间长出了两绺小胡子，十分滑稽可笑。到毕业离校，谁也说不清我们吸进了多少油烟儿！

现在的人们，再也离不开电，一旦停电，生活就会陷于混乱，首先想到的是，怎么取水，怎么做饭，怎么娱乐，怎么消遣。而照明倒成了次要。照明嘛，还有应急灯，还有手电，还有蜡烛，可有谁还会想起并去用那昏暗熏人的小油灯？

小油灯前曾做针线活的母亲已经白发苍苍，小油灯前曾做算术题的孩童已到中年，小油灯前的欢乐已成记忆，小油灯前的岁月已成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