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说到父亲，在我心里，有过抱怨，有过苦涩，有过愧疚，更多的则是感激。从来没想过在一个人身上可以杂糅进这么多的感情。

和大多数中国的父亲一样，沉默寡言，我们很少有长时间的交谈。去外地读书的时候每个月通话大多是我要生活费，等到工作了电话里聊聊家事也不会超过三分钟，父亲不喜欢没事给他拨电话，所以每次想打个电话给他，手机举起来又放下，来回的重复几次，内心多半是纠结。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我们从没有过像朋友般的促膝谈心，我想大概我们父子太像了，都是心事重又不善表达的人。就是这样不善言辞的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影响着我的成长。

打从记事起父亲一直打理着一家小面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每天起早贪黑，我不爱睡懒觉的习惯从小时候就养成了。用母亲的话说，父亲是个对自己很抠门对别人却很大方的人。那时我们家离面馆有七八里地的距离，不管雨雪天还是三伏天父亲都舍不得做回公交，瞪着老旧的凤凰自行车哼哧哼哧的来回赶。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有点傻，但傻得可爱。那时但凡来我们铺子乞讨的人，父亲总是把锅里的饭菜分点给他们，他一边忙活着一边不忘和我说，人都有遇到难处的时候，所以能帮忙的就搭把手尽自己所能就好。

那时我还不太明了这话里的意思，我只知道邻居大多嚎着嗓门大声的呵斥赶乞讨人走。说到傻，当然不止这一点，我还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时春季开学没有学费在家里哭鼻子，因为表哥吐血住院父亲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了。包括我的学费，他说救人最重要，然后四处低声下气的求人借钱给我凑足了学费。父亲有点傻，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邻居家卖水果的叔叔总笑话父亲不会做生意，他打趣说东街的哪家用掺着下角料的肉做皮冻可成本很低赚更多钱（皮冻就是做小笼包时馅料），父亲总说他做不来也不愿意赚昧良心的钱。父亲就是用这些生活的点滴把做人善根种进了我心里。

我从来没怀疑过父母对子女无私的爱，只是有时候觉得无法承受之重。我无法忘记初三那年楼道里的背影，父亲因为强制性脊椎炎弓着身子在台阶间艰难的移动，他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准备下楼，正好这个时候上课铃声响了他挥挥手示意我回教室上课。我嗫嚅着嘴，终究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课下了班主任找我我才知道，自尊心很强从不求人的父亲买了点东西求班主任多关照我，我只知道当时班主任后面的话一句我也没听进去，我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父亲的期望，那一年我顺利考上重点高中。我无法忘记高中时候父亲用绞肉机绞肉时一时大意手被裹进了绞轮，缝了几十针，他怕我担心影响高三的学习隐瞒了我几个月，至今他的两根手指不能灵活的活动。

父亲很普通，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辛劳了一辈子，但在我面前他没说过一句累和苦。现在我开始慢慢读懂他内心里的苦和默默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