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八节

八

林晓第一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她感觉这些工作和她所学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工商系统没几个法律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她原以为象自己这样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足可以给他们当老师了，她甚至想象着学着大学教授的样子，站在讲台上面对一双双渴求知识的眼睛。现在看来，法律知识对这些干部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们甚至根本就不按常规出牌，这让林晓一下子觉得自己没有了用武之地。

其实，林晓并不清楚，这些工商干部别的不敢说，就单说工商系统常用的《行政处罚法》、《行政许可法》、《商标法》、《广告法》、《产品质量法》等等，都要比林晓熟练的多，灵活运用的能力也比林晓强多了，个个都能称得上专家。

林晓开着车行驶在回市区的路上，她在想着一天发生的事情。象今天这样的举报，赵玉柱放弃了对几个商店和二豆子的处罚，显然是不符合规定，即使不算包庇纵容，最起码也是执法不严了，表面看起来很合情合理，但是绝对不合法。这要是有人到分局参他一本，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现在毕竟不是十年前，那时候工商干部追的小商贩们满街跑，凭着一本罚款单就可以到处做案子了。随着国家对执法程序的规范，那些老工商们的观念也转变了，一个个变成了掌握和运用法律的高手，当然这是林晓以后才了解到的。

两个月前，林晓大学毕业，她最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律师，当一名全国知名的律师。但是，父母却执意让她进工商局工作，林晓拿出所有的看家本事，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父母就是不肯让步，他们说如果林晓执意要当律师，他们就动用所有的关系，让她在律师事务所混不下去。林晓知道父母的关系网有多大，他们说到是能做到的。以前，只要林晓想要的东西，父母都会千方百计的满足她，生怕招孩子不高兴。但是这次他们说事关前途命运，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胡来了。这种情况很少出现过，林晓知道父母这次是和她动真格的了，林晓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屈服了。但是她向父母提出两个条件，父母说没问题，只要答应去工商局上班，什么都可以坐下来谈。林晓提出的两个条件，一是父母给买一辆奥迪A4，二是到梁建任职的工商所上班。父母说奥迪A4没问题，她已经大学毕业了，本来就想给她买辆车的。至于去工商所，父母的意思想把她留在市局工作。但是林晓态度很坚决，如果父母不同意，她就留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当吃老一族，吃他们一辈子，父母没办法只好让步了。从父母的眼神中，林晓看出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吃得了那个苦，云瀑工商所离市区四十公里，来回上下班是件很辛苦的事，最多不过两人个月，林晓就会哭着闹着要求回城里上班了。

林晓想起今天妈妈打电话的事，自己第一天上班，妈妈怕自己不适应，打来电话关心自己，今天冲她发脾气，实在是不应该。林晓有点后悔了，心想回家后一定要向她道歉。

林晓心里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工商所两公里了。这时，林晓看到路边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向自己招手，是梁建。林晓假装没看见他，直接向前开去。梁建向前追了两步，大声喊着林晓的名字，林晓从倒车镜里看到梁建很沮丧的样子，林晓差点乐出声来。最后林晓把车停在了路边，梁建见车停下了喜出望外，赶紧跑了几步上了车。

林晓看了一眼梁建，这一张英俊的脸让她怦然心动。四年以前，林晓高中刚毕业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梁建，一颗少女的心曾一度为他着迷，那时候林晓每次见了梁建心跳的都很快。但是现在这种冲动减弱了，梁建身上有一种东西她不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梁大所长这是去哪儿啊？”，林晓的话里没好气儿，梁建听出来了，梁建若无其事的回答说：“回家”。

林晓：你自己的车呢？

梁建：发动不着了。

林晓：车坏了？你这是打算走路回家了？

梁建：不是，我是有意在这儿等你的，想搭你的顺风车。

林晓：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儿？上了我的车可别后悔。林晓说着把车上的里程归零。

梁建：这是回城的必经之路，都上来，有什么可后悔的。

林晓：梁所长就是聪明，粘上毛比猴都精。

梁建：我怎么听着象是在骂我。

林晓：要不怎么说你是聪明人呢，一听就听出我是在骂你了。

梁建：我哪儿得罪你了，总得有个理由吧？

林晓：装什么孙子？我问你去年年底你怎么就突然来这破地儿当这个破所长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你什么意思啊？

梁建无语。

林晓：说话啊！哑巴了？

梁建：以后你会知道的，咱们现在谈点别的不好吗？

林晓见梁建回避这个话题，知道逼他也没有用，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要说早说了，何必等到现在。林晓看了看里程表说：“你不说也可以，我可提醒你了，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否则你可别后悔”。林晓再次提到了“后悔”两字，梁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后悔的。

梁建：我给你找的这个师傅怎么样？

林晓：不怎么样，一个老流氓，不过，有时候又觉得他没那么坏，说不好。

一路上梁建和林晓谈了不少关于赵玉柱的事。林晓从梁建里了解到，去年十月份赵玉柱从部队转业到城西工商分局工作，年底，他开车送一个副局长回家，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失去了理性，把那个副局长从车里拉出来推到了护城河里，城西工商分局没有开除他，也没有处分他，而是以工作需要为名，请求市局把他调到这个偏远的工商所，对他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以示惩戒，这也算是照顾他了。赵玉柱到云瀑工商所上班后，回来坐公交车上班，再加上工商所晚上加班是常有的事，所以赵玉柱就经常住在所里男干部宿舍，一星期才回去一次。赵玉柱的妻子对此意见非常大，今年4月份，妻子和他离婚，七岁的儿子跟着他前妻过。

梁建在说这些事的时候，注意到林晓在不时的看看汽车的里程表，梁建很奇怪，不知道这丫头要干什么。梁建还想继续介绍一些赵玉柱的事情给林晓，但是林晓把他的话打断了。

林晓：梁所长，你说咱们工商所离城里是多远？

梁建：四十公里。

林晓：我现在正好开出来二十公里，麻烦你下车。

梁建以为听错了， “开什么玩笑，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怎么回家啊？”。林晓不以为然说：“对不起，那是你自己的事，上车的时候我就提醒你了，上了车就别后悔”。“我就不下，你拿我怎么着？”，梁建有点发怒了，折腾人也没有这么胡闹的。林晓开始在车里左顾右盼，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但是什么也没找到，她脱下了自己的高跟鞋把尖尖的鞋跟对准梁的脑袋，“你到底下不下？”，梁建惹不起这个姑奶奶，他无可奈何的下了车，狠狠的关上车门。林晓把车窗摇下来，冲梁建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拜拜……”。梁建气急败坏的跺着脚，林晓的车飞快的开走了，车里传出一连串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