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偶书·眼眸

奶奶病了，我从北京赶回去看望。奶奶还是那样坚强，虽说有时候疼得受不了，但是她还是忍耐，舍不得花钱。奶奶说，我疼得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真受不了了，没辙，只有去看大夫。

第二天，我和奶奶去邻村的孟大夫家看病。奶奶说，保臣你二大爷那里贵，义和庄的便宜，我都看过好几回了。

我们走进一家院落，我看见一个农妇站在门旁，手里拿着一把杈子，又矮又瘦，土黄色的脸上是一双被生活压迫的憔悴的眼睛。她一直看着我们走近。

“文哲”她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扭头看去，一脸的迷惑。“认不出我了？”她继续说。

“喔，你好，忙呢。”我说。我确实没有认出她是谁，只感觉那眼神很熟悉，然而又很陌生。

“现在干啥呢？”她问我。

“瞎干呗，混日子。对不起，不能和你聊了，这不回来就为给奶奶看病吗。”我说。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凝视着我的眼睛。我不敢去看她，眼神里分明闪烁着喜悦，幽怨，熟悉，朦胧，无奈，就在这凝望之间它们犹如从火山中喷涌而出的岩浆，热辣辣的。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惊慌的搀着奶奶快步走进诊室。

奶奶说，叫老大爷。我随声附和了一句。大夫说，是文哲吧？在北京干啥呢？我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奶奶说，这是你小学同学崔庆旭家。我这才恍然大悟。大夫说，门口那个是小辉。我说，崔庆辉！大夫纠正我说，是崔京辉。

从诊室里出来，小辉（那个农妇）还站在那里。她说：“走了？常来玩儿”

我说：“再见，挺忙的，看机会吧。”说话时，我一直假装照顾奶奶，不敢与她的目光相碰。

小辉一直目送着我们离开。我感到后背热辣辣的疼痛，我不能告诉她，我没有认出你。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崔京辉的样子。活泼，可爱，干净，水灵，胖乎乎的，一身小花袄。那时我们总在一起玩耍，还要过家家，通常我是爸爸，他演妈妈。这招惹了同学们的嘲笑，说她是我媳妇儿。为此，我还有时故意的躲开她，或是怒言相向。虽然她会附气而走，过不多久，又会如影随形。那个时候我真傻呀！

以前的小学校早已改做大队部了，只有小时候栽在校外的梧桐枝繁叶茂，热闹的绿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