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二十六节

二十六

胡俊峰局长从病房出来，他被曲江的话气坏了，没想到曲江会在这样一个场合，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这让他很恼火。他知道这些年基层的干部有些怨气，但是没想会有这么大胆的人。胡俊峰闭着眼睛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司机小心翼翼，不敢和他说话，把车直接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杨成亮的车跟在后面。

车大约行驶了三、四公里的样子，胡局长睁开眼对驾驶员说了声：“掉头，去伏虎台”。驾驶员放慢车速掉转车头往回走了。杨成亮见胡局长的车掉头回来了，杨成亮把车窗摇下来，看着胡局长的车，胡俊峰看到了没理他。杨成亮告诉驾驶员跟上胡局长的车，然后给拨通梁建的电话。杨成亮想这次胡局长恐怕要批评人了。过去，胡局长把人约到伏虎台谈话是常有的事。让他批两句没什么，关键是曲江这个典型还树不树，得问出个明确的思路来。

梁建把车开的飞快，他要争取在第一时间赶到伏虎台向胡局长做一个自我批评。曲江这个王八蛋痛快了嘴，自己却替他挨批评。这帮家伙，素质太他妈的低，梁建愤愤的这样想着。这年头骂领导成了一种时尚，但是象这样当面说这种话的毕竟还是不多，这个曲江太过份了，以前只觉得他很鸡贼，没想到他还这么可恶。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些普通干部才这么大的胆子。此时此刻的梁建认识到所长这顶乌纱帽太小了，不仅受制于普通干部，更要受制于上面的领导。

胡局长是自己的老领导了，这颗大树必须要抱紧了，这是自己飞黄腾达唯一途径。六年前，梁建大学毕业，到工商局工作。凭着梁建机灵聪明，他分到了市局办公室，和他一起入局工作的大学生很是羡慕他。但是，梁建却一直有种怀才不遇一感觉，在市局办公室工作了两年时间，干得都是辅助性的工作，出人头地的事一件也不让他干，所以有的局领导只知道他姓梁，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直到有一天，他的机会终于来了。那年8月初，胡局长要参加一个全市的50强企业联谊会，这个联谊会请了全市各委办局的主要领导参加。因为实在抽不出别的人手，办公室主任才安排梁建跟着胡局去开会，帮胡局端端水杯、拿拿包什么的。梁建觉得机会来了，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利用好这次机会。一路上，梁建挖空心思陪胡局聊天，充分展示了自己的才华、素质和幽默，但是似乎胡局并不买他的帐，很少回应他的话题。直到联谊会结束，各委办局的头头脑脑们从大厦出来上车的时候，梁建早就站在汽车旁边，殷勤地为胡局长打开车门，并做了一个护顶的动作，其他的几个局长看在眼里，很是羡慕，“行啊，老胡，你的待遇赶上中央领导了”，这让胡局长感觉很有面子。胡局上车以后，很高兴地问梁建叫什么名字，问他愿不愿意给自己开车，梁建使劲地点着头，差点说出誓死效劳的话。第二天，梁建得到了办公室主任的正式通知。胡局以前的驾驶员骂了梁建好长时间，恨梁建抢了他的饭碗。

梁建自从给胡局开车以后，一下子找到了做人的感觉，觉得自己有身价提高了许多，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他了，连办公室主任见了他都点头哈腰的，很多人想知道胡局的去向，都来找他打听，梁建在江风市工商系统办事，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痛快。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梁建认识了林晓。当时林晓刚参加完高考，在家里无所事事，胡局不用车的时候，她便让梁建开车陪她参加同学的聚会或是逛商场之类的。后来，林晓拿到了大学的入学通知书，林晓因为自从跟着爷爷长大，林晓就把这一好消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爷爷。爷爷为了庆祝林晓考上大学，专门从B省赶地过来，在江风市住了几天，林晓和梁建开车带着爷爷把江风市区转了一遍。爷爷很少来江风市，就是那次林晓就提出去玉女池看看，谁知爷爷的脸色都变了，说什么都不去。林晓只当是爷爷太封建了，没有在意。

林晓上大学走后，梁建就成了胡局家中的家中客，经常帮着林丽萍处理一些家务事，偶然胡局夫妻在家里吃顿饭，梁建就帮着买买菜、做做饭，梁建勤快、有眼力劲，久而久之，他深受胡局夫妇的喜爱。林晓放寒暑假，梁建也就成了林晓的玩伴。林晓寒暑假回来，总是拉着梁建看电影、吃西餐，有时还误了胡局用车，时间长了胡局夫妇看出这里边的门道，很委婉的和梁建谈过这件事，意思是不同意梁建和林晓之间发展成恋爱关系。但是，当时梁建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认为如果他和林晓之间的事成了，自己就成了胡局长的半儿子，自己在工商局的前途就稳操胜券了。但是梁建想得太天真了，终于有一天，胡局把梁建叫到了办公室，说是不能总是让梁建给自己开车，误了他的前程，再说长期让一个大学生给自己当司机影响也不好，年轻人应该到基层去好好锻炼锻炼，胡局长提出让他到云瀑工商所当所长，还说找个职位不容易，云瀑工商所比较偏远，不至于太敏感。于是，梁建就成了江风市工商系统最年轻的所长，这离梁建最初的设想差了许多，他原本是想三十岁以前，直接在市局办公室任副主任的。

梁建到了云瀑工商所当所长以后，他不再和林晓联系了，他这么做有他的目的。他想在他和林晓之间的感情问题上，在表面上充当一个被动角色会对自己比较有利，采用欲擒故纵的战术，一切困难让林晓去克服，到时候胡局怪罪下来，一切有林晓顶着，没有他的任何责任。所以，梁这大半年时间没和林晓联系，有意在躲着她，他深知林晓的脾气，你越是不理她，她就越追着你。所以，当胡局给她打电话说林晓要求到云瀑工商的时候，梁建感觉到机会来了。他也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告别这个小工商所，市局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已经在向招手了。在他看来，林晓到云瀑工商所是为他来的，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一起离开这个偏僻小镇。而林晓现在对他表现出来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他半年多时间没和林晓联系，耍一时的小孩子脾气罢了。

所以，现在不管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还是为了自己的感情，而他的感情和仕途又是捆在一起的。因此，他必须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完美再完美，不能让胡局挑出毛病来。但是今天，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却是梁建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