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奶奶个子不高,今年七十八岁了,背驼了,头发花白了,皱纹也多了。
奶奶算是个命苦的人,十四岁的时候没了亲娘,她爹(我的老姥爷)又续了弦。十四岁的她什么都能做了,因为个子矮,她登着凳子擀面条。
她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爷爷,在那个年代的婚姻是奉父母之命,煤妁之言。之前她和爷爷并没有见过面,只是双方父母打听了一下,同意了就算成了。新婚之夜奶奶吓得一夜没睡觉,守着蜂窝煤炉干坐了一宿,手也冻了,脚也冻了。在今天80后的我听来真是不可思议。
听她说当年她还是坐的花轿,把她抬到了我们家,还算比较风光,因为那时她的家是种着几十亩地的“地主”,并不太贫困。说到那时,奶奶满脸皱纹的脸泛着红光。
奶奶算是个“文化人”,认识的字可多了,她上私塾到了四年级后娘就不让上了。她常说,要是上完高小,她就落到城里了。村里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没有几个认识字的。
奶奶算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她爱钻研新事物,有挑战自我的创新精神。她总是想着怎么样变着法的把普通的食材变成美味的佳肴,总是戴着一副老花镜认真地阅读报纸,然后把她看到的好听的、动人的故事讲给我听,遇到不认识的字,还“谦虚”地问我,而我总是用心聆听。
奶奶算是个坚强的人。她一生共有过五个孩子。其中一个叔叔和一个姑姑在小时候就夭折了。留下了我大伯、爸爸和三叔三个儿子。奶奶五十三岁时爷爷因病撒手人寰,三叔才十七岁。爷爷走了以后,奶奶整日以泪洗面,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儿子,艰难可想而知。那时大伯在大港油田,写信给我爸和叔说:“你们不要让娘生气,咱娘掉的眼泪有一桶了。”这话一也不夸张,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经常看到奶奶偷偷地抹眼泪。如果活着的人永远走不出已去的人的阴影,那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到三叔娶媳妇的时候,奶奶也就没有太多的牵挂了。
我们也曾说过,让奶奶轮流跟着我们住,可是她却坚决不同意,所以一直到现在她都是独自住在一院子里。她说我自己能动的时候,我谁也不劳烦。
等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相继到来了,奶奶的任务就是看孩子了。我一直是跟着奶奶的,所以跟她的感情也深。上学的时候,总是觉得奶奶孤单,就愿意和她一起相拥入眠。晚上听她讲以前的故事,讲她的烦心事,讲她不愿意跟别人讲的秘密。奶奶常说,我没有闺女,就把你当闺女吧,有些话只能是讲给你听,我听了心里既心酸又难过。
记得一次回家,我到奶奶院里,总是习惯在院子里就喊“奶奶、奶奶”,然后听到奶奶在某个角落里答应着,那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能让你忘却所有的忧伤和疲惫。进屋以后,奶奶欣喜地看着我突然却掉了泪,我忙问:“怎么了?奶奶。”她说:“你哥结婚的那天,你一宿没睡觉,走的时候连饭也没吃,我心里那个难受,就掉泪啊!”我一听心头一热,说:“哎,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你别惦记着了。”这么说着,奶奶就开始忙活了,一会工夫一碗热气腾腾地面条放在了我面前,里面还躺着一个荷包蛋,奶奶说:“快吃吧!”我说:“奶奶你吃!”她说:“奶奶看着你吃就行了。”看着眼前的这碗面条,鼻子酸酸的,眼里出现一层模糊,眼泪就着热气腾腾面条咽到了肚子里。奶奶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现在我也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的棉衣、鞋子还是奶奶给做。每次回家,给她买一点东西,她就说:“别给我买东西,我什么也不缺,你们正用钱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就行了。”每次走的时候,她总是给我们鸡蛋,说:“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才有营养,让宝宝吃吧。”这鸡蛋也不是一般的鸡蛋啊,是奶奶每天给鸡喂食、清扫攒下的,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现在陪奶奶的时间太少了。真的有点自责,这两年,奶奶也明显老了,背也驼了,手里拿一点东西也得猫着腰。耳朵也不好使了,说话得冲她喊才听得见,听不见了就很爱打岔,有时候打岔打得也很有水平。
回到家我就站在她的身后,看她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嘴里还不停地唠叨着,等她一回头正好看见我在身后,说:“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就笑着说:“才来一会儿。”这时候的我觉得真是太幸福了,幸福到迷离忘我,幸福到惬意无忧。
妈妈总说:“你奶奶一到星期五就会问,她们回不回来啊?”要是回来她就把被子都晒了,把崭新的枕巾盖在枕头上,把床铺得平平整整,要是冬天的时候她就会把暖壶放到铺好的被窝里,把暖气烧得热热的。总是把几个月以前的一个苹果或是一块蛋糕或是一块热了又热的熏肉拿出来让你吃,说这是专门给你留的。每次要走的时候,奶奶总是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回来。
年轻总是容易将一些东西忘记,总是觉得还有更多时间做些尽孝的事。可是一句:“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却又是多么透彻地击垮了我们的借口。当我们渐渐成熟的时候,我们的亲人也在渐渐老去。
奶奶为我们做得没有惊天动地,只有细致入微的生活琐碎;没有金钱和欲望,只有实实在在的爱和实实在在的情。
人世沧桑,沧海一栗,人的生命也不过尔尔。说坚强,生命力强得让你震憾;说脆弱,它又是那么不堪一击。请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多为亲人做些事吧。
奶奶,孙女在为你祈祷,请您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