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九十七节
九十七
赵玉柱知道自己没有执法资格，一开始他就知道。好在江风市的百姓对政府很信任，从来就没想过工商执法队伍里也会有假货，所以很少要求看工商干部的执法证件。当然，按相关的法律规定，执法证件是应该主动出示的。但是没有人主动出示过，也没有人要求看过。
赵玉柱设想过，早晚会有一天在这方面会出问题，但是他没想到会是今天，并且是在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磨难之后。因为，江风市工商局象赵玉柱这种情况的人很多，差不多有六百个事业编制的人工作在执法岗位上。再加上，这是组织上安排的工作，赵玉柱是相信组织的，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在他脑子里根深蒂固。赵玉柱心里还有一个小想法，那就是如果真出了问题也应该有工商局承担责任。现在真的出问题了，承担责任的却不是工商局。
一个不具备执法资格的人，是不可能因为在执法工作中有突出表现而受到表彰的。所以，这几年对从事执法工作的事业编制人员的评功评奖情况，向来都是含乎其辞。所以，赵玉柱这次的表现是不可能受到什么表彰的。
律师向工商局提出这一质疑的时候，工商局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这是普遍现象的。如果那样做，一旦透露出去，无疑就是对江风市的老百姓授以把柄，会招来老百姓的一片责骂声，并且可能会有一大群领导受牵连。工商局对律师的答复是这是个别现象，并且是赵玉柱个人的一次擅自行动。工商局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没想到这事在网上暴光了，并且网民要求处理赵玉柱的呼声越来越高。现在工商局也只能把赵玉柱豁出去了，必须要做出一种姿态来平息一下群众的怒气。所以也就不难理解，赵玉柱为什么要独自承担这样的责任了。
赵玉柱听完马科长的解释，他突然有一种被单位抛弃的感觉，“说实话，我很痛心。我不只是为我自己痛心。我痛心的是我们都忘了自己的的身份，在做决定的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我说的我们包括你们，也包括我，也包括工商局的大领导。或许我们再重新看看自己帽子上的国徽，还能让我们想起什么来”。
郑科长知道此时赵玉柱心里的感受，他想安慰一下眼前这个人，“你是个老同志，我想你肯定能以大局为重，把组织的利益看的高于一切。分局现在需要你的配合，我们希望你能愉快地接受这个处分，最后再把你的处分公布到网上，好尽快平息这场议论”。
赵玉柱冷冷地笑了笑，笑得三位科长心里没底，“我想知道，对我进行了处分以后，这些事业编制的人员，是不是还要在执法岗位上工作”。已经好久没说话的曹科长说话了，“那不是你关心的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不要以为自己冤枉，实际上你早就够了处分的标准了，组织上照顾你才没有处理你，现在只不过是以擅自冒充执法人员的名义对你前边的行为进行处理，对你来说还是公平的”。
赵玉柱看见这个曹科长，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就是一个政治流氓，我提醒你不要拿政治流氓的理论来压我，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啊？老子带领上千人队伍的时候，你还哼着小曲，满大街上蹦达呢”。郑科长见这个曹科长总是坏事，有点生气了，如果再把赵玉柱的火勾起来，所有的工作就白做了，“老赵，先不要生气，组织上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各级领导都很同情你，也很关心你。听说市局的尤处长还专门去看了你，并且问你有什么经济困难。昨天下午，市局专门研究了给你困难补助的问题。因为你没出提出具体的困难，所以市局在讨论数目的时候很为难，直到晚上七点才定下来，决定给你800元的困难补助。当然，这仅仅是困难补助，和你这次的事没有关系，你不要理解成是对你的奖励啊”。
马科长说：“是啊，昨天晚上，市局领导散会以后，在吃工作餐的时候，胡局长都哭了，他说身为一个局长，连自己的同志都保护不了，真是失职啊，并且这个同志还救了自己的女儿。胡局长说完了连喝了两大杯茅台酒，都喝醉了”。马科长的话，让赵玉觉得比吃了苍蝇还恶心，他从这些话里得到了两个信息，一是给自己处分的是市局做出的决定，昨天讨论的那么晚，讨论不可能仅仅是困难补助数额的问题，因为就800元钱，还不值两瓶茅台酒钱，实在没什么可讨论的。二是马科长参与了整个讨论过程，不然他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这说明对他的处分是市局和分局两级领导的意思。这个处分他是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了。给800块钱，就是为了买他一个心理平衡。
赵玉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包围着他，让他喘气都有点困难了，“我可以接受对我的处分”。听到这话，三个科长脸上立即堆起了笑容，比原来想象的工作好做多了，这下可以回去向杨成亮局长交差了。赵玉柱看见三个科长脸上绽放的胜利喜悦，立即就后悔了，“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今晚我就上网看看，网民是怎么对我议论纷纷的，既然是我闯下的祸，应该由我来承担，我回答他们提出的所有的问题”。
三个科长早就恍了神，“你可不能这样，工商局对外的消息，由局办公室统一对外发布，你可不能做这种事”。赵玉柱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觉得无比的痛快，“我要说的不是工商局的问题，是我个人的事”。曹科长说：“赵玉柱，我可提醒你，你要是说了什么对工商局不利的话，后果由你一个人承担”。赵玉柱哈哈笑起来，“放心，我怕什么啊？我就是烂劈柴一块。还是你们三个多为自己想想吧，今天的事没办好，以后这官可就不好当了”。三个科长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赵玉柱站起来，“三位科长，你们的双簧唱完了，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回去复命吧”。
“谁也不许走”，冲进来的是林晓，所有的人都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凭什么要给处分，明天我就去找记者，把这些事全部捅出去，让社会上的人给评评理”。今天，林晓是刚刚出院，她出院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老东西。林晓在医院是个开放的空间，经常有人去看她，她从那些人的支言片语中，了解到了很多东西。她很担心赵玉柱，但是在电话里又不敢和他说，怕他着急想不开。她刚才在门口，听到了后半部分的谈话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