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九十九节
九十九
赵玉柱接到了林晓的电话，听起来林晓的情绪不是很激动，没有象过去那样大呼小叫，而是一付很无奈的样子。赵玉柱知道，她逐渐在认识这个社会，经历的事情多了，对一些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学生时代对追求公平的迫切心情也会逐步减弱，慢慢就会接受社会现实。林晓在电话里说觉得对赵玉柱太不公平了。赵玉柱说公平只是一种愿望，正是因为有太多的不公平，人们才提出了公平的梦想。林晓劝赵玉柱实在不行就辞职得了，这种破地方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赵玉柱笑了笑说：“不就是一个处分嘛，一个背着，来两个挑着，有什么新鲜的？”。林晓话题一转，“我活着比什么都强，就是挨十个处分也值，对吧？”。赵玉柱说：“少来了。就是一头猪，我也不能看着它冻死啊”。林晓骂赵玉柱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最后两人在电话里都笑了，但笑的很苦涩。
下午的时候，有两个人来看赵玉柱，是崔纪祥和核桃。赵主柱问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崔纪祥说现在网上都炸了锅了，没有人不知道这事。核桃眼圈红红的，看着赵玉柱一脸担心的样子。崔纪祥则再次趁机劝赵玉柱辞职了，“人总有一追求，或者精神上的慰藉，或者物质上的收获。起初，我见赵大哥视金钱如粪土，就以为赵大哥是在追求一种甘为孺子牛的精神境界。但是，现在现的结果是领导要给处分，群众网上骂娘，自己还差点丢了性命。赵大哥，你真应该重新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怎么样？跟我一起干吧？不对，应该是领着我干才对”。
赵玉柱被崔纪祥一语说中了心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崔纪祥觉得看到了希望，“赵大哥下决心吧，辞职”。赵玉柱看着崔纪祥那张很迫切的脸，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大脑中闪了一下，冷藏车事件是崔纪祥一手制造出来的。但是崔纪祥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逼迫我辞职？还是为了报复林晓的妈妈？赵玉柱很快又否定自己的想法，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崔纪祥仅仅就是为了逼迫自己辞职，未免有点太兴师动众了，再说自己也不值得崔纪祥下这样大的功夫。崔纪祥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他是善良的，不管林晓的妈妈做了什么，他都没有理由对林晓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赵玉柱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实在不应该这样无端猜测自己的兄弟。
崔纪祥见赵玉柱看着自己出神，他认为赵玉柱动心了，“赵大哥，决定了？”。赵玉柱回过神来，“你，你容我好好想想”。核桃在一旁说：“你别逼赵大哥嘛，人各有志，赵大哥是做大事的人，你以为都会跟你似的，就知道挣钱”。赵玉柱苦笑了一下，“我算什么做大事的人？把我看的太高了”。
送走崔纪祥和核桃以后，赵玉柱又开始弹琴了。不过，这次不是空弹，他旁边还放了一瓶二锅头白酒，他是弹一会儿，喝几口酒，喝几口酒，再弹一会儿琴。但他的琴声里不仅没有了韵味，连节奏都找不到了，真应了那句老话：乱弹琴。
“听这琴声，可有点乱啊”，背后有人说话。赵玉柱回过头来，他好半天才看清楚，来的人是谁。赵玉柱站起来，但不知是因为坐久了，还是有点喝多了，他觉得脚下有点软，他又坐下了。“站不起来，就不要站了。我陪你喝两杯”。来人说完从桌子上找了一个茶杯，从赵玉柱手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自己一口喝了。然后，他又从倒了半杯酒，把茶杯递给赵玉柱，“该你喝了”。赵玉柱哈哈大笑起来了，“现在是上班时间，杨局长劝我喝酒。别过后再给我安上一个工作期间喝酒的罪名，回头把我开除了，我可受不了”。杨成亮笑了，“第一，现在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第二，我没有随便给别安什么罪名的习惯。酒，我是给你倒上了，你要是不想喝，咱们现在就开始谈”。赵玉柱很认真地拿着杯子仔细地看着，“今天杨局长和我用一个杯子喝酒，实在令我感动”，赵玉柱一口把酒喝下去以后，继续说：“这个杯子，因为杨局长用过，而变得意义不一般了，我得找个玻璃匠做个玻璃盒子，把它珍藏起来。说不定日后能卖个好价钱”。
杨成亮笑的更响了，赵玉柱盯着那张笑的开花的脸，他设想着如果把手里的杯子砸过去，砸在这张脸上，让这张脸变得血肉模糊，也许更象一朵花。杨成亮边笑连说：“我听出来了，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讽刺挖苦，我听说今天来的三位科长，让你折腾的够呛。你不能怪他们，是我派他们来的，他们三个一唱一合的演这出戏，也是我一手策划的。既然蒙不了你，所以我就亲自来了，我今天来就是听你发牢骚的”。
赵玉柱没想到杨成亮能承认上午的事和他有关，他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我没什么牢骚可发的，我只不过是一粒小棋子，领导想把我摆在哪儿就摆在哪儿，领导想让我牺牲，我就得牺牲”。杨成亮背起手，看着赵玉柱，“还说没有牢骚？你说的这些话就是牢骚”。赵玉柱摸出一支烟，向杨成亮示意了一下，杨成亮摆摆手，赵玉柱自己点上了。
赵玉柱突然严肃起来，他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烟，沉思了好久，然后用很平静地话说：“我不是发牢骚。我是在说我的信念，过去，我受到的所有的教育就是听领导的话，服从组织安排，因为我知道我是在为谁工作，为谁做事。为了自己的这个信念，我可以不计名利。但是当告诉我要处分我的时候，我的信念动摇了，难道我错了吗？ 我以一个错误的身份，上了一辆错误的车，进行了一场错误的检查，落得了一个错误的结局。杨局长，我想知道，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想”。杨成亮轻轻地说：“换了我，我也想不开，我得骂娘。这一点，你比我强，至少没当面骂我”。赵玉柱笑了，杨成亮也笑了。
赵玉柱又拿起那个茶杯，倒上了一杯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我给你半小时时间，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之内说服我，我就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处分。否则你就离开这里”。杨成亮接过赵玉柱手里的杯子，一口气把酒喝完了，“用不了半小时，五分钟就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