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我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山区,出门就是山,连绵起伏,横亘在家乡古老的土地上。父亲长年累月在山上辛苦劳作,和大山一样沉默寡言,黝黑的脊梁默默地肩负起全家人生存的重担。哥哥姐姐先后考入外省的重点大学,参加工作后在城市安了家。也许我秉承了父亲的木讷,终究没能离开大山。
山里的娃子娶亲难之又难,没有在深山里居住的人不会有深刻体会的。山里的女娃一心想飞出大山,拥抱山外广阔精彩的世界。山外的女娃很少主动到山里来,因为山里人每日都要到山里刨食,即便如此辛苦,有时也饱一顿饥一顿。对于我的同龄人来说,能够娶上媳妇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好在姐姐捎来口信,她帮助我找了一份零工并答应父亲给我介绍对象。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高兴地一宿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我踏上了到城市独立谋生的路途。山灰蒙蒙地笼罩在淡淡的雾霭里,父亲佝偻着身子站在山坡上默默地注视着我,单薄的身子像挂在树梢上飘零的落叶。我的眼泪一下子浸湿了双眼,明显感觉到父亲苍老了许多。我暗下决心,一定好好地混出个模样。
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我到了一家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凭着我一身的力气很快被包工头提拔为一个小队长,姐姐知道后很高兴,晚上专门为我做了一顿好饭慰劳我。吃饭的时候姐姐突然告诉我一件事,她公司的一个女孩喜欢上我了。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姐姐给我解释说在她公司打工的都是从各地招来的技校生,她和车间里一个漂亮的山东姑娘很有人缘,一来二去两人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姐姐很早给她介绍了我的情况,没想到今天她竟主动找到姐姐要和我交往。我一下子懵了,真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之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袭来。我心如鹿撞、激动万分。
第二天是周末,按照姐姐和女孩的约定,上午九点我骑着姐姐轻便的自行车前去赴约。一路上人流熙熙攘攘,琳琅满目的招牌让我应接不暇。姐姐告诉我,约会的地点在共青团路麦当劳的餐饮厅,门外手提天蓝色包的女孩便是。
我一路上走走停停,很多情况下不得不跳下车子推着走。真没想到休息日城市的街道挤满了人,各种各样的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围观和购买的人群络绎不绝。城市里买东西就是方便啊,我边走边想。街道两旁开满了不知名的鲜花,明媚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的心情就像头顶万里无云的晴空,疲惫心灵的尘埃尽已散去,我愈发感觉到未来的美好。
转过一条街,路上的行人稀少了许多。我左顾右盼,不仅寻找约会的地点,而且城市楼房上矗立的一块块硕大的美女招牌吸引着我的眼球,我感到眼神很不够用。正当我沉浸在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中,一阵紧急刺耳的自行车铃声响起,瞬间打断了我的幻想。我回到现实,急忙刹车转方向躲避,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的自行车眼睁睁地和一位老大爷骑着的自行车撞在一起。我们两个人同时倒在了光滑的水泥路面上。也许我骑的自行车并不快,加上相撞的瞬间我打了一下方向,我斜斜地摔倒了。摔倒后我急忙站起来,扶起车子,发现并无大碍,而老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地上,自行车摔倒在一旁。
看到这个情景,我吓得心惊肉跳,惶恐不安。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处理,想着梦中的女孩正在等我。我迈开颤抖的双腿,推起自行车,飞快地逃离了出事的地方。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转过一个弯,终于找到了共青团路的那个麦当劳餐饮厅。我在餐厅的门口等待了半个小时,却没有发现那个手提天蓝色包的女孩,而且也没发现任何一个提包的女孩。我一下懵了,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我骑着自行车在共青团路往返了一个来回,遗憾的是短短的共青团路只有这一家麦当劳餐饮厅。我在麦当劳门前徘徊了一个上午,仍没有发现约会女孩的身影。
正当我踌躇不安想要离开的时候,两名警察站在了我的眼前。其中一名警察前后打量了我的自行车,对我说:“小伙子,请你跟我们到派出所一趟。”未等我迈开步子,我的腿一下子软了。
来到派出所,我交代了与老大爷相撞的事。警察告诉我老大爷有心脏病,幸好一个女孩及时把他送到了医院,现需要我到医院里确认一下。
我和警察来到医院,老大爷已恢复了神智,只是好像不敢确认就是我撞倒的他。老大爷的床头坐着一个文静漂亮的女孩,帮着老人削苹果。
不知为什么,姐姐也匆匆地来到了医院。她看见我在医院里,感到很惊讶,转过头问那个女孩:“文静,你们不是在麦当劳见面吗?怎么到了医院?”
我一下子明白了,羞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望着大爷慈祥黝黑的面孔,我想起了离家前站在山坡下佝偻着身子的父亲。我跪在床前,握着大爷枯瘦的手,哽咽着说:“大爷,对不起……”
一个中年汉子推门而入,俯在老人床前颤抖地说:“爸,您怎么不听我的话?以后一个人就不要上街了。”
我抬起头偷看,一下子手脚冰凉。来人正是我的包工头孙振天。
“你小子,是你小子闯的祸?我开除了你”孙振天说完一巴掌给我一个耳刮子。我被打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好长时间回不过神来。
正当孙振天再次打我的时候,姐姐告诉我老人用颤抖的手抓住了儿子的胳膊,拉着他坐在了床头。
老人示意姐姐拉起跪在地上的我,看着满屋子的人,神态安详,微笑着说:“都怪我,年岁这么大了还不服老,不要错怪了年轻人。来,小五子”说着拉起孙振天的手继续说:“不要冤枉他,这次是我不小心,这个年轻人我听说是你公司的人,他很憨直实在,一定要重用他,这样我就放心了。”说完,老人挥挥手,示意警察离开了。此情此景,泪水打湿了我的眼帘。在泪光中,我看到孙振天向老人郑重地点点头。
“年轻人,来,你们都过来。”老人微笑着示意我和床头的女孩靠近他。他拉着我和女孩的手说:“年轻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今天我给你们做个媒,不知你们两个给不给我这个老头一个面子?”
女孩羞红了脸,把头深深地埋下来。五年之后,她成了我的妻子,我成为孙振天手下的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