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才论

战国之世，百家争鸣，人才辈出，独秦无才。秦之才，皆山东诸国之士子。何也？献公之前，秦穷甚也。期年抗魏，内多兵变。民之战死者不可胜计，剖胃视之，内皆草芥；途之饿莩者不可胜数，衣不蔽体，骨瘦嶙峋。民无饱腹之粮，焉有供读之书？故此为无才之根源。

夫秦人稳重。重实事，官吏亦鲜通权术；重耕战，无有开拓新局之大志。此国民之性也。

且夫春秋，孔子周游列国，授私学，辟民智。然未入秦，是以秦民愚智未开。众士子曰：“秦蛮夷也，圣人不往，故吾不入。”天下士子以秦穷鄙而不入。故国有古风，民风淳朴，终少文明风华也。

后献公立，《求贤令》出，诸士子入，其堪任者，不乏其人。商君大才，变法强国。然民有余粮，国有兵强。士子入，民智开，而无才者，何也？商君之过也！商君之法弊者，在乎其所倡之“愚民、弱民、尊君”也。商君《垦草令》曰：“无以外权爵任与官，则民不贵学问，又不贱农，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勉农而不偷。民不贱农，则国家不殆。国安不殆，勉农而不偷，则草必垦矣。”商君之论，在乎不贵学问，以不贱农。使其皆耕，以资国强。是以献公之后，秦强而无才。

圣人曰：“国无才则弱”，然秦无才而能并吞六国，包举宇内，何也？秦国才寡而善用，六国才众而不用。是以天下之才尽效秦庙，山东之士皆会咸阳。商鞅，卫人也；张仪，魏人也；范雎，魏人也；吕不韦，卫人也；李斯，楚人也。由是观之，大凡秦君，胸怀天下，气量恢宏。唯才是举，知人善任。且夫庙堂之中，秦人寡而山东士子众，却无有离间以成者。何也？秦王之重才也，六国之弃才也，战国士子之浩然风骨也！是以君臣国异而心一，同心同德，安能不一统天下哉！

夫秦之政才者寡，而将才者众。何也？秦有奖励耕战之策，因功授爵。故人皆欲战，国有民勇。且秦民性厚稳坚韧，此为将才之必需。秦国之善在乎见才，六国之弊在乎害才。六国军中重权谋甚于军法。把持军权者，多王之宠臣者也，将才者寡也。但见将才，辄忌害之，免危其位。另者，将才而把持军权者，亦须迎合群臣，献媚主上。大凡耿直之人，为庙堂所不容。而媚上迎下者，焉有余力治军而胜敌？魏之将才，庞涓不能申其志，信陵君因谤而走；赵之将才，廉颇一饭三矢而见弃，赵牧以馋而诛。由是观之，六国焉得将才乎？而秦之堪称军神者众矣。司马错奔袭巴楚，白起胜于长平，王翦、王贲合灭五国，蒙恬北拒匈奴而使匈奴数十年不敢南望也！且夫秦之先祖源于游牧，近乎千年未有息战之日，人皆知兵，素有轻兵之法而弃死生也。

概而论之，秦善用才，故秦能以无才之势而得天下之才，使将才安然治兵图国谋天下，而终得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