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翼
一、
雨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点出一个个小坑，花落了一地， 年久失修的木头的屋子散发着腐败的味道。一个炸雷响起，屋子嚯地亮了又暗了，散落一地家俱，屋角的蛛丝，瞬间一览无余又在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我默默地掏出小刀，闭上眼狠狠地划向了手腕。
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睁开眼，一个少年平静地注视着我，“为什么？”
“你是谁？”我试图抽出手腕，可是他捏得紧紧的，根本松不开。
他说，“为什么要寻死。”
“我要解脱。”我试图不去看他的眼睛，可是却移不开目光，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我被吸进去了。
“这样就能解脱吗？”他松开手，把玩着那把小刀。“你要真的死了话，那些人会更高兴的。”
又一声炸雷响起，他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我不寒而栗。“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我认识你，”他说“你叫早苗，是十一中三年级三班的吧。我叫翼，跟你一个学校的。”
“我不想回学校了。”我别边头去，泪水泛滥成灾。
“为什么，是因为那些流言吗，那有什么，别人说几句就要死的话，你的命也太不值了。”
他站起来，背对着我，柔柔的天光照在他身上泛起一圈清冷的光， 我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二、
雨还在不停的下，已经很多天了，没完没了，雨让花过早的凋谢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头。我把伞沿压得低低的，我不想见任何人，任何人也当我是空气吧。
“哟，阿春老婆，还没去死呀。阿春哥在那边都等不及了。”
“是啊，阿春哥做了包子等着你呢。”
一阵哄笑过后，一群自行车从我身边驶过，溅了一身的水。
“喂，为什么她要去死，就为当时的一句玩笑话。”耳边的响起一个年轻磁性的男声，是翼！
“你是谁。”那群自行车停了下，围住了我们。
“你是她什么人，这样替他说话。”为首的那个男生挑衅地看着他。
“我不认识她。”翼看了我一眼。
“那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走开。”
“请不要再说她了好吗？”翼默默地看着他，声音忽然变得阴沉起来，身边渐渐漫起一声寒气，黑色的校服似乎要凝出一层霜来。
那些人被震摄住了，退后了几步，各自走了。
“走吧。”他用眼神示意我，我们并排走进了学校。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已经没有同学愿意靠近我了，而翼，虽然没说话，但我能感觉他对我是友善的。
三、
阿春有轻度的智障，已经二十好几了，还在念高中，他复读了五届才勉强考上了这所普通高中。我的母亲是智障，可我是正常的，人们用歧视的眼光看我，而我只能用学习成绩来证明我跟我母亲是不一样的。阿春很好学，经常来问我问题，人们自然也把我们看作了一类，尽管我的学习成绩还过得去。
阿春憨厚老实，经常被同学捉弄，可他从来不在乎，人们偷偷在他的汤里加盐，他喝了一口之后，赶紧自己再加点自来水继续喝，往他的凳子上胶水，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脱掉裤子，还傻兮兮地笑，我里还穿了一条呢，把他体育课要穿的鞋子藏掉一只，他满不在乎地穿一只鞋去上课。阿春很喜欢我，我知道的，他每天早上会准时的把包子送到我的谭桌前，放学后会送我回家。我不要他送，可是他仍然一如既往。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阿春，又给你老婆买包子呀。”“阿春，不要读书了跟你老婆回家生孩子去。”每次阿春都会很认真的回答，“她不是我老婆，不过我会努力让她成为我的老婆。”人们哈哈大笑，我无地自容。我同情他，可是却不想跟他划为一类。
直到有一天，有同学打电话让我到后山去，说阿春出事了。我赶到时，阿春正浑身上下脏兮兮地躺在一棵树下哼哼，旁边一个女同学正在帮他包扎伤口，他的腿受伤了。他看到我，眼睛一亮迅速地爬起来，“早苗，你没事就好，他们跟我说你掉到山洞里了。”我一听，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看”他摊开手，是一条校服上的领带，上面别了个大大的笑脸牌，“我在那边山洞里发现了。”那个笑脸牌是我的。这些人真是太可恶了，为了捉弄他竞想出这样卑鄙的法子。
“早苗，”他继续说“如果真的在那个山洞里出不来的话，我也不出来了。”
“身未同岑，死同穴。”
旁边的同学一下子哄了起来。
“早苗，嫁给他吧，阿春哥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呢。”
“是啊早苗，你跟他刚好是绝配呢。”
“乌龟配王八，哈哈”
“够了，你们给我听着，以后不会再欺负他了，他只不过是不聪明，你们用不着这样吧。”我霍地站起来。
阿春幸福的看着我“早苗，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我也是。”我头一发热，脱口而出，护起阿春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也是，我也是，哈哈，阿春你真的是好福气，我们就等着看啦。”
“你看不到了，因为我们绝对比你活得久。”我恶狠狠地说。
没过三天，阿春真的死了。他去买早餐的时候，被车撞倒了。
于是我的噩梦也开始了。
四
下午放学时，翼出现在教室门口，他是特意等我的，我默默跟在他身后。
“走吧，我载你。”
我坐在后车座上，搂着他的腰，他的身体是冰冷的，可我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的车骑得很快，旁边的车纷纷让开，翼仿佛有一种天生的王者气，让人不敢侵犯，男生退避三舍，女生却趋之若鹜。车行过校园，我听见女生们在窃窃私语，看，是阿春老婆，那个智障呢。我冲着她们冷笑。
以后，每天下午他会默默地在教室门口等我，载我回家后，他自己再回家。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都仿佛形成了默契。自从有了翼，再也没人提起过那件事，也没有人再叫我阿春老婆。而一些女同学纷纷和套近乎，打听翼的情况。帅气的男生永远都是女生们关注的焦点。
生活又重回了美好，我喜欢上了翼，见到他的时候心会怦怦的跳，见不到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他要是我男友该多好，可是又说不出口。翼永远那么孤傲，虽然每天见面，却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他喜欢我吗？我想问，可是又怕问了，会失去他。那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紧紧地抱住他，偷偷把我的照片塞进了他口袋，却没有勇气在照片上写下想说的话。他收到了，却没有说什么，每天依然的送我回家。就这样也好吧，至少还能跟以前一样。
五
夏日的黄昏，天空铺满了金色的云彩，我和翼坐在河边，青青的草漫过我们的腰，河面上波光鳞鳞。我靠在他肩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凉。翼仿佛是没有体温的。而在他身边又是那么的有安全感。
忽然一双小手从后面蒙住了翼的眼睛
我转过头去，身后站着一个苍白的女孩，栗色的卷发一直垂到了脚裸。
那个女孩笑嘻嘻地说，“父亲大人想见你。”
“可我不想见他。”翼冷冷地说。
“那可不行，你要不去的话，父亲大人会杀了我的。”说完转身便走了。
“我先送你回去。”翼扶起自行车。
“那是你妹妹吗，你为什么不想见你的父亲，毕竟是亲人呢。”我抓着翼的手问道。
“你不要管，这是我的事。如果明天我没去学校，你就自己回家呢。”
“喂，你不可以这样的，我们是朋友，我的事你都要管，为什么你的事我不能管？”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走吧。”
六
翼没有来学校，一连几天都没来，我去他的班级打听，谁也不知道他住哪儿。也是，我天天跟他一起的都不知道，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每天放学后，都最后一个走，期望着他能出现在门口中，星期五的下午，我刚走出教室，那个河边见到的女孩出现在我面前。
校门口的冷饮店里，她点了一杯红得吓人的石榴汁。猛吸了一口之后皱着眉头说，“这么难喝，完全不一样的味道，也亏他能喝得下去。”
“你是说翼吗？”我试探着问。
“是啊，你们认识很久了吧？”她抬头问，和翼相同的眸子里却闪着调皮的光。
“不久，才半年。”我搅动着面前的奶惜。
“哦，那你应该知道我们的底细了。”她继续说道。“作为族里唯一能继承王的力量的人，你说他为什么就不肯吸一口血呢，只要吸了血就能成为真正的吸血鬼，长生不死，就能继承吸血鬼王的力量，成为我们的王，那样多好啊。”
我心里一惊，碰倒了面前的杯子“你们不是人。”
“啊，原来你不知道呀，糟了，父亲大人一定会杀死我的。不行，我要杀了你！”说完伸出双爪扑了过来。
“住手，雪，你怎么可以这么鲁莽，这可是人类的地盘。”
“父亲大人！”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看见雪的身后站着一个威严的年轻人，西装革履，顶多二十四五的样子。
“早苗是吧，”他冲我笑了笑“翼想见你。”
“马上带我去。”我抓起身后的书包跳了起来。
七
汔车不知捌了多少个弯，一直到了郊外，又走了不少的山路，终于在午夜时到了，那是一座废弃的教堂，十字架和耶稣早已不知所踪，墙角点着几支白烛，烛影下，几个穿黑袍的人聚坐在一起享用着一杯暗红的液体。看见我们进来，他们迅速地散开，嘴角露出的尖牙上还滴着血。我吓了一跳，躲在了雪身后，雪拍着我的肩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们饿了都是这样子的，翼也是。”
“跟我来，翼在这里。”那个男人轻轻推开一扇门，我看见翼被几个粗粗的写满符咒的铁环固定在墙上，头低低的垂着，两颗非同一般长的獠牙伸到下巴。
“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他父亲吗，你这是虐待。”我冲过去想把他放下来，却发现那些铁环是那么的紧，翼的脖子上已经有紫色的瘀痕了。
“我也没有办法。”那个男人有些无奈的说“还有两天，他就十八岁了，到时不成魔，便成神或者变成普通的人类。翼的身上有一半神的血统，如果显现出来的话会把我们都毁掉的，我们只有在他神的血统还没显现出来的时候尽快变成吸血鬼。”
“那你们打算怎样呢？”
“让他尽快吸血，只有他的牙真正自愿地刺破了人类的血肉，才能变成吸血鬼。”
“可是翼不愿意，他要愿意的话，他早就做了。”
雪说道“所以我们才找你帮忙呀，翼现在还是普通人的体质，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再不吃会死掉的，要不你就劝他咬一口吧，就一口，你不会死的。”
“不可以，翼不想做的事，我决不强迫他，即然翼还是人类，我马上去做饭，厨房在哪儿？”
“别傻了，我们都不吃人类的食物，怎么会有厨房。”
“你都那么喜欢他，让他咬一口又能怎样，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
“早苗。”翼抬起了头，他的眼睛一只纯黑，一只却变成了血红。“我不会咬你的，其实一直我都知道你喜欢我，我也是啊，可是我不能说，因为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三年前，我的母亲已经死了，作为神的那一半血统已经消失，吸血鬼们不会放过我，一旦我拥了吸血鬼王强大的力量，他们又怎么会任由我主宰，他们会控制我成为他们的工具，与其这样，不如死掉算了。”
雪急了“怎么可以这么说，翼，你是我哥哥，我会拥戴你的，父亲大人也会辅佐你的，还有小玉，大个他们都会拥戴你的。”
“会吗？”翼苦笑道“他们现在不是把我绑在这儿。”
“那是因为我们怕你会变成神了，杀死我们，既然你都不会了，我马上让父亲大人放了你。”
“怎么可能。”那个被雪称为父亲大人的男人冷笑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你，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听话，咬她，只要吸了她的血，我马上给你一半的自由，晚上替我办事，白天作为人类去过所谓的幸福日子吧。”
“父亲大人，你怎么可以这样啊。”雪拉扯着那个男人的领带，那个男人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
“犹加，你要当王的话，何必扯上我，现在他们已经以你马首是瞻了。”翼嘴角浮出一丝冷笑。
“不行，没有吸血鬼王的力量，就算成为了王也不是真正的王。”犹加的眼睛忽地变成了血红，长牙伸到了脖子下面，他冲上去抓住翼的头发，“你必须听我的，只有你能继承那个力量，如果两天之后你变成了人类，那个力量就只有再过百年才能找到继承人了，虽然现在我是最强的，但是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将来谁比我强！”
“快点，快咬啊。”犹加已经疯了，他扯过我的手疯狂地往翼的牙上凑，我的手被咯得生疼。
“等一下，父亲大人。”雪从地上爬起来扯着犹加的衣襟，露出甜甜的笑容“不是说要自愿才可以的吗，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会说服哥哥的。”
犹加犹豫了一下，缓缓地放开了手，“好吧，就一个晚上，雪要是你劝不动的话，你也没好果子吃。”
“知道了，”雪冲犹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父亲大人放心吧。”
八
雪趴在窗台上确信犹加已经走远了，才转过头来，迅速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翼身上锁，翼虚弱地靠在墙上。我和雪扶起他，雪从包包里掏出一瓶番茄酱往他嘴灌，一边对我说，“补充红色素的，太白了会吓着人的。”翼吃下了番茄酱，牙缩了回去，眼睛也变正常了。“太好了。”雪欢呼一声，也不顾她哥哥在场，迅速地脱下自己衣服，递给我，“穿上快走吧，父亲大人生气的时候会变得很丑，会躲起来不想见人，外面那些等级太低了根本不敢我的脸。赶快找个人多的地方躲起来，他们不敢太靠近人群。
“那翼……”我不放心的看着他们“犹加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要管我们，你走就好。”翼半靠在墙上，“他需要我，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过了明天，我会去找你。”
雪也在旁边拼命点头“你快走吧，放心吧，有我在呢。”
我很不放心的走了。
两天之后，我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小木屋，我知道翼一定会回来的。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洒了下来，已经快天黑了，耳边忽然听到翼的声音，他在叫我早苗，早苗。
我循着声音跑过了几条大街，屋的转角，他朝我奔过来，伤痕累累的翼！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虽然他的身体还是那样的冷，可对于我来说那是最温暖的港湾。
翼扶着我的肩，我们一起看着夕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说：“翼，将来我们建一座大房子吧，就我们两个人住，还要养一群的猫，因为我喜欢，我们还要……”忽然感觉身后空了。转过身，翼化着一只白色的鸟儿飞走了，我送他的照片掉落在地上，寂寞的单人照旁边，渐渐显出他的影子。翼，你答应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这样飞走了。我茫然地看着天空，泪流满面，如果天有心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要带走翼，在我最灰暗的时候把他送到了我的身边，眼看着幸福就在眼前了为什么又要带他走。不管他是什么，吸血鬼也好，神也好，人也好我都不在乎的。我爱他，我爱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