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心宿色达
背离城市的喧嚣,踏上朝圣之路的旅程,在五月的初夏,心宿色达。
旅行有时候只是一场心灵的穿越,在千奇百丽的风景中生发千丝万缕的心情,最终纠葛出一段蓦然回首的记忆。
而关于色达,我想它更像是一场生命的回归。在人类现代文明高速发达的当下,它依旧如始至终的以自我原生的本真状态遵循着自然的法度,守候着最后的净土。
从城市的烟火琉璃中脱颖而出,历经千山万水的风尘辗转,在一个阳光微醺的午后,我第一次迷醉在了这片红色佛海之中。
漫山密布的红色僧房如遍野盛放的曼陀罗之花,排山倒海的直扑眼界心海,旅途的劳顿在这宏伟的磅礴中似天际的云霞,瞬息就消散无踪,一种直透人心的震撼刹那填塞了胸怀。
抖落一路的风尘,怀揣一颗虔诚与敬仰之心,我们沿着僧房间隙的阡陌小道肃然前行,登顶在这星罗密布的山峦之巅——坛城。
伫立山巅,4000余米的海拔高度让天空显得格外的纯澈,在这片纯澈的天空下,匍匐着一群虔诚的朝拜者,而这些磕长头的中心就是那阳光下金碧辉煌且又端庄肃穆的坛城。
在这样一种充满浓郁庄重感的气氛和场合下,一切都显得格外的谦卑与慎微。走上坛城,旋转的经筒往复不息,漫随着僧人的脚步,我也走入了这无尽的轮回,带着一颗虔诚之心,用生命的五指去体量大千的世界。
在一圈又一圈的转经之路上,我凡尘的心不经泛起了涟漪,想起了仓央嘉措,想起了他笔下的那卷诗行——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不知缘起,蓦然相遇,此时此地,想起那诗那人,这也算做是一场宿缘吧,纵然时空相隔,也不妨会心一笑。很早就喜欢仓央嘉措,只因他笔端的那一抹诗情才华,只为他心中的那个洁白月亮,和他不为世俗的单纯执着。
走下坛城,黄昏已至,凛冽的山风伴随着落日的余晖越渐凄紧。漫随风的线条,起伏的山峦在昏黄的苍穹下勾勒出一抹蜿蜒的曲线。脚下满目的红木房子如洪波涌起,随风蔓延在视界的尽头。一缕缕紫色炊烟在红海跌宕中袅袅升起,为这壮阔绮丽的画面涂抹上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我们蹲坐在山头,目送着黄昏的渐逝,守候着暮色的降临。在这样的间隙,我望着渐渐暗沉的天际,思绪陷入了无尽的空冥。似乎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过去和将来都在这眼前的暮色中定格,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也捉摸不定。
一股冷风吹散了思绪,回到眼前的世界,灯火业已绚烂了山野。满山的红木房子将一盏盏灯光点亮,无尽的黑夜被掩映的灿若星河,让人忘记了天上人间。
庄严肃穆的坛城被众星捧月的簇拥在山峦之巅,散发出璀璨明朗的光彩。蜿蜒的山路上车水马龙,灯火辉煌如山舞银蛇,瑰丽多姿。
收拢风景万千,却是一宿未眠。第二天天色未明,我们就又穿梭在纵横交错的红色海洋。
路上不时遇见身着红色僧袍的喇嘛和觉母,每一次的檫肩而过,都能感受到那真挚的问候与谦和。其中有不少小孩,每次遇见,我都会掏出包里的巧克力递给他们。而此时,你总能看见一双纯澈灵动的双星向你扑朔着谢意。那样的目光,是足以熔化世间每一颗凡尘之心的光明。
随着晨曦的渐亮,我们来到了佛学院早课的经殿。脱掉鞋子,绵软的地毯吸附了脚步的动静。穿过门帘,偌大的殿堂里坐满了诵经的僧人。浑厚沉重的诵经之声如洪钟鸣响,在偌大的殿堂里回环往复,让人顿时肃然起敬。我们悄无声息的绕着大殿的廊柱环绕一周,然后选了一处稍空的角落坐下,静听佛的真言。
当我们再次回到外界,阳光已经灿烂了山峦,沿着小径一路往下,我们又回到了来时的方向。旅行的过程,正如生命的历经,不论风景千变,我们都将回到出始的地方,也许这就是轮回吧。
高原午后的阳光更加灼烈,而我们毅然的来到了另一座山上的天葬场。记得自己第一次了解天葬,还是在一本叫《藏地密码》的小说里。那时候,天葬还是不为公众开放的神秘仪式,了解的人就更是为数不多,直到最近几年才逐渐对外开放。
在阳光的炙烤下,广阔的山坡上聚焦着千万人的目光,这样的阵势绝不亚于任何一个超级明星的演唱会。起先我们守候在山坡的高处观望天葬的仪式,也不知怎么的最后就到了四五米远的咫尺距离。整个过程以最原始的方式开始,再以最自然的形式结束,这不经让我开始重新审视生命的本质。
无论我们的文明发展到何种地步,我们的生命终究属于自然的缔造。由生到死,生命的轮回在自然的供养下往复不息,这也是藏人坚守的法度。纵然我们觉得那样的方式过于残忍,无非只是我们脱离自然太久,已经丧失了用一颗自然的眼睛和心灵去看待自然世界。我们已经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将往哪里去,所以我们才会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与未知的迷茫之中……
在整个返程的路上,我始终在思索着一些问题。人类世界如果没有了信仰,将会怎样?在我们所知的物质世界之外,是否还有另一个领域的存在,而它是我们所未探寻到的宇宙之极吗?如果是,那会是佛教的极乐世界、基督教的天堂、伊斯兰教的无忧之地吗?时间它真的存在吗?还是只是我们人类自己定义的一个刻度概念。假如时间真的不存在,那么关于因果轮回的必然性……
实在不能理解为何脑子里一时间冒出了这样多的假设和质疑,只因色达,给了我太多冥想的空间。
当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又一次想起了仓央嘉措,念起了他的那段诗行“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