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有一双手,布满褶皱像鱼鳞一样粗糙,磨挲着就像用脸擦过尖锐的石头一样难受,这一双,是母亲的手。
5岁时,“妈妈,你的手怎么了?”一双颇为粗糙的手晾在昏黄的灯光下,仍然无法掩盖起茧处流出来的鲜红鲜红的液体。“没事,没事。”母亲用轻缓的语气说。男孩跑进房间,打开抽屉,在杂乱的物品中找出一盒蓝色包装的雪花膏,打开盒盖,男孩轻轻将白色的雪花膏涂抹到母亲皲裂的手上。“妈妈,你到底干什么重活儿呀?每次都流血。”母亲笑笑,没有回答。昏黄的灯下,一张母亲与岩石还有簸箕的黑白照片泛着冰冷的光。
15岁时,家长会毕,男孩匆匆忙拽着母亲回家。母亲问故,男孩说“妈,你知不知道你那双手有多难看!我同学说就像堆叠起来的瓦片一样粗糙,你把我的脸都给丢尽了!”怒气冲冲,摔门而去。母亲愕然,双手腾在半空许久,眼睛微肿,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像做了一个恶梦。用粗糙的手摸了摸脸,很痛,不是脸,是某些咸咸的液体进入了皲裂的手中。转身,在儿子的房间放下厚厚一叠同样粗糙的人民币。然后走出院子,满满的衣服装在大型的塑料桶里,门前昏黄的灯下,映着“代洗衣服”几个大字。
25岁时,小男孩已经长成了大男孩,并且有了自己的小孩。母亲抱着那个小孩咯咯地笑,风呼呼地从窗子里刮进来,母亲急忙把小孩紧帖在怀里,双手交叉着像坚实的壁垒。风把母亲头上的头发吹到小孩脸上,母亲抱着他走进房间,拿出柔软的毛巾在他脸上轻轻拂过。儿媳见了,说:“妈,用手擦擦就好了。用不着这么麻烦。”母亲笑了,“妈手粗糙,怕弄疼了孩子。”母亲把孩子递给儿媳,径自朝院子走去,用手轻轻搓洗小孩刚尿湿的裤子。儿子回来了,见状,颇生气地说:“妈,不是有洗衣机吗?你怎么又用手洗衣服?”说完,把衣服丢进洗衣筒。“我只是怕机洗的没那么干净……”一边洗手一边小声地说着,然后静静地走回房里。
35岁时,全家人都低着头在客厅里坐着,只有母亲静默地躺在床上。客厅里笼罩着一层悲凄的气氛,父亲走上前,摸着老伴粗糙的手,对男孩说:“孩子,你一生都在埋怨这双结满茧子的手,但你却不知道,就是这双结满老茧的手,35年前把你从火车站里抱了回来!”男孩猛地从静默中抽出,抬起头,如沸水灌顶,跪在床前,握紧那双曾经给他无限温暖像瓦片那样粗糙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那双皲裂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