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城中

北方城市夏天的特色多和南方一致，除了闷热的空气和阳光外，再没有能博得人轻松愉悦的清凉之地了。早起的城里路人，跨上公共自行车，披着浓烈的弥散着羊杂味道的光线，在一阵阵熟悉的问候声里渐行渐远。

城市的一天活动多是由此开始的，寂静的风格有，喧闹的特色也盛，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行人和私家车一样多，他们被绿的行道树和树荫三两点缀，倒也不至于让城市街景太过呆板。扫地的环卫工人着橘黄色的外衣，熟练地做清扫动作，给城市带来了最原始又亲切的活力。

槐树是所有行道树里最独特的，因为季节缘由，他们正值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树的影子在上午九点以前都是蓬松如伞，投影在斑驳的街道上，给各色临街店铺带来不同的阴凉感觉。摆摊的汉子，瞅准时机，逮到空闲，将摊子挪到树荫下，临时摆一阵子，看到城管人影后，马上又撤离。槐树的叶子一阵摇晃，阳光就升到正中午了。

槐树的树荫在这时候呈现出了一天之中最短时候，阳光被树叶的抖动分裂成了破碎的一段段，连投放到地上的影子都是一块块的。风在午后没有停，温度最高时，整个街道和城市都会陷入静寂，树的叶子偶尔衰动下，这一个时刻和下一个时刻，鳞次栉比，有序过来，没有人前来观赏。

也算是巧合的很，这座城市的槐树景色在盛夏时节张扬的最及时，除了默默走过低头不语的陌生人匆匆走过外，槐树会让大部分城市里的人晗首相望，心生片刻的憧憬之意。我也是在匆匆人流里好奇观望槐树的，她的叶子和枝干，树影和树冠，都被浓郁的颜色所覆盖。路过的长者沉沉寂寂，俯首拾一片叶子，感叹着岁月无常，生命沉淀，都像那一片叶子的不倦轮回。

对于槐树而言，城市地广物博，更像是她们生生不息的家园；对于城市而言，槐树郁郁葱葱，也算是点缀了城市的万家灯火。每一位人家和每一寸土地，都是斑斓又斑驳的，树在生长，城市也是。对于念过恩怨的人，执着情仇的人，树的繁盛和凋零变化正好会让他们看破瓜葛，变得斯斯文文。

槐树古有怀念之味，历来代表着迁客怀祖的形象，槐树的种植源头，又可追溯至中原之地，陆续向西北蔓延。蒙古高原的沙土环境，适合槐树生长，高大的槐树常居于沙土两侧，任风吹雨打，变成形状奇特的绿色大蓬。走南闯北的旅人，遇上不好的天气，闯进槐树的大蓬里，也能躲得一时欢畅。

相对于荒土里，槐树在城市的水泥巷畔要低调的多，被建筑挡到了阴晴圆缺，树的性格都变得温驯十足。因为是在人流如梭的城里，槐树没有一点寂静的性子，她在晨光里苏醒，在暮色中沉睡，生长的规律安静的很。而我总要用淡定一点的心性，望着树的飘摇和沉静，再次心生无限憧憬。有时候，哪怕是一棵树，也能给人带来沉淀的安宁。

我临时居住的窗前就有一株高大的槐树，夏至的阳光里，槐树的影子浓郁十足，我坐在窗前能够听到树下来回走动的路人和四下逃逸的小宠物。北方城市的天气让人和动物都闲不住，空气中满是燥热，槐树的叶子依然水灵，我好奇地问店家，为何槐树生长的与建筑如此亲密。店家回答，这座城的历史其实就是源于一片槐树林的，槐树先于城市而在，城市变化莫测，槐树还是最初的样子，变了数量。

因为建筑旁边有汾水的缘故，也容易叫人产生丰富联想：槐树的样子应该是源于山林自然，她的鲜绿和窈窕，青色和浅香多半是和自然紧密相连的。在人迹罕至的光景里，槐树群居于此，将大地的灵气汇聚一方，使得城市的兴建成长到最后的繁忙兴旺变得自然而言。人杰地灵的城市和先天璀璨的树木应声成为城市景观里不可或缺的部分，生生不息的人和树处在一起，相得益彰。

古时汾水常断流，四方饥民因而会自然汇聚于槐树之下，槐树见证了民众的兴衰盛旺，民谣里传唱的“祖籍在那黄土高坡的大槐树底下”说的即是槐树的生命象征，说槐树的印象是不能漏了这一段历史光景。而对于眼下我正在寻迹的城市，也正是因为有了或多或少的槐树影子，生出了无限的文化故事。

“大盘菜”是我在城里遇到的第一家特色餐馆，装修复古，宾客如流，“大盘菜”的故事源自于北方土地上的女子，她在等待丈夫回家的时间里，将备好的菜肴反复温热，最后更是直接烹于一锅，上于一桌，“大盘菜”旋即而来。北方人食用大盘菜乐于叫上一桌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畅快不行。与此相同的还有一家叫做“晋城打卤面”的小馆子，生在槐树密布的小巷口，每有客人来到，必叫一碗大号打卤面，配上香菜包子，大快朵颐。

有时候我会想，定是这一方的槐树太过粗犷，才造就了北方城市人的爽朗大气，也正是因为有了大气的北方人在经营这座城市，所以古老的槐树才会安然无恙，槐树生长，也代表着这座城市的快速成长和沉淀。对于一座城，我们难以抛弃自身的土气和本色，城市繁华流转，不管是何种喜怒都将悄无声息，能留下和被我们记住的东西有时很少很少，比如那一棵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