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我与故乡不相见二十年了。自从十六岁升入中专后，我到了一个海边的城市。在校三年读书期间，每逢年假，我每每回家呆上几天。毕业后，似乎忘记了故乡的存在，辗转工作、忙碌和奔波、买房子、娶妻生子，和那个时代的同龄人一样，生活的节奏不断加快，在城市繁杂忙碌的喧嚣里，再也找不到孩提时代梦一样的沉寂和宁静。

思念故乡时，独自一人坐在沙滩上看海。海是古老的，但苍翠的颜面时刻抖动着兴奋欢快的笑容，望着大海年轻不老的容颜，儿时的记忆浮现在脑海：微弱枯黄的灯光随风摇曳，沙沙的细雨打破了夜的沉寂，我拿起一根草棒挑掉煤油灯上的一块灯花，灯光稳定下来。眼前的简易煤油灯是用一个小小的药瓶自制的，待到灯油耗尽时，我和同伴们将结伴回家。教室里是冰冷的，说是教室实际上是庙里的一个厢房改装而成，正北的大殿仍然供奉着祖宗的牌位和佛像。我们使用的课桌是泥坯堆积而成，其上放置一块平整的木板供学生们写字。教室里静悄悄的，只听到窗外的细雨声和屋内的写字声。夜深了，灯油耗尽，我和同学们把门窗关好，悄悄离去。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打开教室的木门，记得当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里的时候心中异常从容和镇定，因为班里只有我一个人持有钥匙，我总是第一个到校打开教室的门静静等候其他同学的到来。

曾几何时，我梦想着外面的天地和繁华。当我终于拥抱外面世界的时候，随着离开故乡的时间加长，我对故乡的思念与日俱增，总想回老家看一看。今年暑假，十岁的儿子嚷着要到故乡去，去看望一下我儿时生活的地方，儿子很想知道爸爸是如何完成作业的。我曾经告诉儿子，我小时候家里非常贫困，大人根本没有时间理会我们，我和姐姐没有做作业的桌椅，为了赶做作业，我们经常在一起争抢门前像个圆凳一样的石头，我们把作业本放在石头上，匆忙趴在地上写作业，为的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

我乘汽车转轮船和火车，再转汽车后终于回到了故乡所在的小镇。镇子发生的变化让我感到惊奇，破破烂烂歪歪扭扭的街道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柏油路替代，路的两旁凭空矗立起一栋栋精致的小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熙熙攘攘，道路两旁花坛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在微风的吹拂下散发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二十年前镇里只有一条泥泞小道通往我所在的村子，而今也被笔直平整的水泥路面代替，路两旁高大的白杨像一排排整齐的士兵列队欢迎我。原来那条弯弯曲曲的泥泞小路一到下雨的时候，坑坑洼洼里积满了雨水，儿时的我们为了赶往镇上上学不得不脱掉鞋子将裤腿挽在膝盖上面。深秋时节，冰冷的雨水让人浑身打颤，我和小伙伴们咬着牙，相互鼓励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这样迈出了难忘的童年。

儿子下了车，一招手来了一辆出租车，我钻进车里再也无法想象当年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迈下的坎坷步履，但我永远不会忘记生我养我激励我成长的这片美丽的土地。从这条坎坷的小路上，我知道了世道的艰难，同时让我睁开眼睛看更广阔的世界。这条小路编织着我童年美好的梦。

出租轿车平稳地驶进故乡所在的村子。我不仅诧异于造物主的变化，而且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除了儿时上学的小庙外，一切都改变了模样。一排排整齐的两层小洋楼代替了昔日参差不齐的房屋和街道，楼顶上全部安装了太阳能热水器，大部分楼房安装了空调。如果不是保留下来的那座庙，几乎找不到故乡的一点痕迹了。小庙显然是做了全面的维护和修整，只是从外面看保留了以往的模样。我打开庙门，发现这个小院子再也不是当初书声朗朗的校园了，这里成了村子里的展览馆或博物馆，院子里新立了一些石碑，碑文介绍了这个村子的历史、变化和渊源。庙里面祖宗的牌位还在，只是佛像不见了。墙壁上多了一些精美的壁画，望着眼前的壁画我遥想起儿时听到的故事和神话。儿子似乎对这些壁画很感兴趣，逐一欣赏，沉浸其中，自得其乐。

“爸爸，我明白你小时候为什么这么勤奋了。”儿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微笑着望着他，蓦然感觉儿子一下子成熟了许多。我俯下身，伸长脖子，侧耳倾听。

“因为，因为天道酬勤”儿子指着正北墙上的几个大字说，神气地像个小哲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