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烈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首《夏日绝句》是婉约派宗师李清照不多见的豪迈诗作。据说对辛弃疾、陆游等都有影响。李清照的诗词流传千古,其艺术价值不可估量,只是她这首诗所表现出来的胸襟和气魄,让平凡如我等男人汗颜。怪不得古今很多大家惊叹:“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
言为心声,透过这首诗,我们不难看到李清照的刚烈。
一个刚烈的妻子配上一个只想做学问稍显懦弱的丈夫,在乱世,注定是一个悲剧。
1127年,金兵入侵中原,砸烂宋王朝的琼楼玉苑,掳走徽、钦二帝,赵宋王朝仓皇南逃。李清照的丈夫赵明诚时为京城建康知府。一天深夜,城里发生叛乱,身为知府的赵明诚没有恪尽职守指挥戡乱,而是悄悄地用绳子缒城逃跑。原来倾心相爱的人,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这让自幼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李清照深感羞愧,大失所望,对丈夫的感情也就从当初的“夫如擅朋友之胜”、小别就“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到如今的形同陌路。1128年,在避难途中,他们来到楚霸王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时,久不言语的李清照不禁浮想联翩,心潮激荡。对站在她身后赵明诚随口呤下这首诗,大赞楚霸王。
此时此地此境呤出这首诗,李清照想要表达的应是:人家楚霸王宁死也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你却贪生怕死置健康城百姓生死不顾,弄根绳子仓惶逃跑,算个什么东西?心中的失望直接变成了口诛笔伐。这无异于掌掴。同样饱读诗书、通史晓义的赵明诚哪有不懂?一个男人被妻子看轻,本身就是一件郁闷的事;更何况被自己深爱的人所不耻,在行动上施以长期的冷落,则更会让人痛不欲生。夫妻犹若唇齿,难免有磕磕碰碰,如是在和平时期,发生一些平常磕碰,倒有“下不为例”的可能,偏在动乱之期、事关国、家存亡,再也不可复制,连一丁点改过自新的机会都没有。如若赵明诚本是寡情薄义的人倒也罢了,你不理我,我再讨一房,还是一样过日子。偏他觉得李清照批评的正确,并愧疚非常,从此,郁郁寡欢,最终郁积成疾,在改任湖州知事时,死于上任途中。一代金石考据新星,就此陨落。最终,一首诗要了亲亲性命!让后人不禁唏嘘。
如说对丈夫的错,李清照的刚烈只是表现在言语上,那么她对张汝舟(一作张汝州)其刚烈则表现在行动上。
赵明诚死后,战乱并没有结束,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这让李清照的生活困顿不堪。恰在这时,张汝舟走进了她的生活。人在异常困苦的时候,往往弱智,李清照也不例外,在张百般示好之后,李清照以为找到了依靠,她置“一女不嫁二夫”千年世俗之风于不顾,毅然与张结为秦晋之好。这要多大的勇气?这也是她被时人所诟病的地方。只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她这样的付出只是赴了骗子精心构的局。在张认为,李、赵两家本是名门望族且赵明诚又是搞金石研究的,虽经战乱,也应是“瘦死骆驼比马大”的。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在兵荒马乱、颠沛流离中李清照夫妇不但把半生收藏的金石文物丢失殆尽,还把自己及丈夫金石考据的书稿丢了不少,哪有财物、宝石?应该说张汝舟是个很现实的人,除了要李清照的名外,他更看中李清照可能拥有的财,当财不得时,这个市井小人自然就原形毕露,以至拳脚相加。
李清照本是大家闺秀,待字闺中时,诗文尤善。当同时期被称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文潜写了一首感叹《大唐中兴颂》碑的诗,她得知后,随即和了一首。这首诗铺叙场面,品评功过,慨叹世事,不让浪漫豪放派的李白、辛弃疾,引起文人堆里好一阵躁动。生活无忧且才气袭人,自然是娇宠得很的。及至嫁到赵明诚后,纵使在避难之时,也能用一首诗,让赵明诚羞愧成疾,死于非命,又哪有重言秽语?
对张汝舟的卑劣行径,性格刚烈的她怎能无动于衷?离婚是不可能的,那时根本就没有这个词,有的是“休妻”。只能反抗,然而在那个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的年代,可以想见的是,所有些微的反抗换来的只是别人异样的眼光,以及张的冷嘲热讽,更为凌厉的拳脚。赞叹项霸王的李清照想必是心死了,她按照当时的刑律,不惜让自己也锒铛入狱,冒天下之大不韪状告现任丈夫行贿买官犯欺君之罪之实,从而离开张汝舟。后幸家人收买狱卒,九天后获释,从而使这段不到百日的婚姻从开始的飞蛾扑火到不惜以命去告倒现任丈夫作结,让自己遍体鳞伤的回归到孤苦零丁,个中滋味,谁能体会!
人在不如意的时候,就会常常想起如意的过往。而回忆过往又避不开赵明诚。有了张汝舟的对比,她才能客观的认识赵明诚,虽然他不够男人,有些懦弱,但无疑对她是最好的。然而他呢?由于自己的责斥,已魂归黄土。是他的错?是自己的错?还是这个王朝的无能?以至于国破家亡,让他再也不能潜心于金石研究,让自己满身伤痕孤身飘零。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了。当细雨再度来袭、当黄花再次开放,当相思之苦再无处可诉的时候,又怎是一个“愁”字所能说得清楚呢?于是一首《声声慢》在悽风苦雨中黯然而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