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绿
在乡村,从芒种到夏至这一段时间,田野里的绿色消退了,放眼望去,满目枯黄色——麦茬黄。此时,要想赏绿,乡村里倒是可以捕捉到零碎的点片绿意。比如,街巷的角角落落,只要有黄土的地方,小到盆口那么大一片儿,也要种上些易生易长的普通蔬菜。庭院里呢?凡是热爱土地的乡下人,还不至于将院内那方可贵的黄土,用水泥给硬化了。用水泥硬化庭院地面,那是断绝地气的拙劣行为。乡下人,怎么能让脚底板脱离地气呢?何况,你那双手天生就是捣鼓黄土地的呀!即便你已经背乡离井出外给人打工挣大钱了,家园总还是要有老幼病残留守着啊。在乡下,院里只要有人住,就会在有限的黄土上,播种绿意。否则,就会被勤劳的街坊邻居耻笑或责怪。
在田野里看不到绿的这段时间,幸好我的庭院里有绿可看。仰望,有五棵繁茂的桐树、一棵悠闲的洋槐树和一棵休闲的榆树,是它们把浓绿延伸到半空,在晴好的蓝天下,展示勃勃生机。桐树,墨绿的树冠总是疯长得令人赞叹,从桐树杆一年一年惊人的发粗,就可以想到那硕大而茂密的阔叶们所贡献的丰功。洋槐树,春天里已经给人们和蜜蜂们奉献出了甜美的繁花。榆树,也在春天里把榆钱作为美味的树头菜或美食供给给了人们和鸟儿。平视,枣树枝上油绿的嫩叶和光闪闪的枣娃们,正在孕育甜蜜;无花果,毫不张扬地在叶腋里展现果的雏形;正在发育的绿柿子,早先就把树枝压弯了;桃树上的红嘴蜜桃,一个一个喜滋滋地等待我去采摘;花椒树上已经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绿花椒;豆角架和刺黄瓜架上的绿豆角与刺黄瓜,一根一根挂在菜架上,好像攀比着等待主人夸奖;葡萄架上挂满绿灯笼似的酸葡萄;丝瓜蔓已经攀爬上了院墙;俯视,草莓一年一度的盛果期过后,又在默默地拓展枝蔓;西红柿还没有等上采摘,就被什么鸟儿给叼出一个个大窟窿;阳光下的紫茄子紫光闪烁;一畦小葱和一畦韭菜一株株都肥嫩出墨绿色;几株早黑豆已经结荚孕籽;墙角处的南瓜蔓上几朵金色的南瓜花,是不是故意开在硕大的叶面上,故意逗绿?上述这些绿,当然都是我亲手播下和亲自经营的。还有不经营的绿,也在争分夺秒地见缝疯长,那就是在黄土地上无孔不入的杂草了。
你看,树、菜、草一起用劲就把整个庭院给绿化了。庭院里除了无花果,桐、槐、榆、枣、桃、杏、柿、花椒、葡萄,它们在春天次第开花的时候,各种花香曾经招引来蜂蝶尽情的飞舞。高树上有喜鹊频语。矮树上有麻雀鸣噪。蔬菜除了葱、韭、莙荙菜夏不开花,四季梅、豆角、刺黄瓜、茄子、西红柿等不起眼的小花,由于它们没有特殊的奇香释放,雀鸟蜂蝶都不曾光顾。它们只好寂静地开花结果。夏晨,每逢在庭院里侍弄这些无私奉献的植物,总被它们各自生机勃勃、蒸蒸日上的态势所激动。黄土是动植物的生命之本,动物的生存离不开植物的供养,植物离开黄土就不能生长。这样推论下去,黄土,不就是动植物的命根子吗?往深处说,黄土就是动植物的养母,人类如果不敬畏黄土地,就是忘恩负义的万恶逆子。
说起来,我这方面积不大的庭院,旧时,原来是我家的莲池。池子之南是菜园。池塘里常年有水,菜园用水浇菜,就用柳条编织的泵斗,从池里往上泵水。后来,随着岁月的演进,雨水越来越少,地下水越来越深,池塘里的水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消失而消退了。我用了十年的光阴把池塘垫平了。开始是人拉土填坑,接着是用小毛驴、老黄牛拉土填坑,第三步是用机动三轮车拉土填坑,最后,就雇用拉土队花钱买土填坑。所以,每逢我在自己的坑上庭院里劳作,就忆及童年时的浇菜莲池。
庭院是从深深古坑里慢慢垫成的,所用的碱土、沙土、胶泥土三土混合,原来都不是耕作土,建房前,也没有利用庭院里的地面栽树种菜的打算,只是在建房后,觉得平展展的地面,闲在那里有点可惜,又加上时下社会上所卖的食品,越来越不是原汁原味的纯自然食物了,有片黄土,自己用心动手种植管理,不打农药,不施化肥,瓜果蔬菜,收多收少,吃着放心。没想到,种来种去,种成了眼下一方立体的绿。在这样的环境里,按部就班,不慌不忙,干着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活,经常有喜鹊在高枝上倾谈,低处有麻雀蹦啊跳啊、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在绿缝里觅食,偶尔,还会有一对彩蝶,或几只蜜蜂,在菜花上飞舞。我在给蔬菜中耕的时候,一手握铲松土,一手捡草碎土,还不得伤害蔬菜的一枝半叶,那认真劲,和我练书法、读书、写诗文没有二样。玩土,与绿叶磨蹭,身心也是如写诗文、读书、练书法一样轻松愉怡悦。
满庭绿,悦目乐怀,能不感恩黄土地?
满院瓜菜果争做贡献,黄土是本,德厚性诚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