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文人愧对天地
我不是作家,所以我的腰杆硬一些。或许我成了作家,也会变成一只断了脊梁骨的哈巴狗。幸好我没有资格拿到那个百无一用的小本本,我才能按照我自己的心意码字。这个爱好和我的本职工作类似,干起来也就得心应手。我白天在仓库码包,晚上在电脑前码字,都是一样的体力活。区别就是,白天码包可以赚钱养家糊口,晚上码字却倒贴烟钱。
其实,差不多都是做的无用功。这些包装精美的抹布拖把漂洋过海到了国外,真能起多大作用,我怀疑。这些码得整整齐齐的字发到网上,真能有多少人看,我怀疑。本来每篇帖子旁边都有点击率,但造假太多了,让人不敢相信。有一次我发现一个网站转载我的一篇文章,点击率上万。这篇文章发出不到一天,转载文章的网站在线人数当时只有三人。
纸媒杂志也是如此,跟女人的年龄一样,发行量成了不可告人的隐私。文学已经衰落,认不清形势的作家们反而趾气高昂,大有执文坛牛耳舍我其谁的气度。殊不知名声赫赫的三大文学杂志,早已沦为同仁杂志,或者叫人情杂志、熟人杂志。一个跟我有一面之交的某杂志编辑告诉我,二十年前在自由来稿里,选登的比例是百分之一,现在是四五千分之一,想撞大运去投稿,比陨石砸到脑门的几率还低。杂志上的东西,都是体制内的人为保饭碗而写,彼此交换而登,其内容和质量,可想而知是每况愈下了。
我真高兴,文学从精英手上失落了,普通人也可以拾起一点碎片。那些手握生杀大权的编辑和牛皮哄哄的作家,面对方兴未艾的网络文学,终于失去了霸占文坛的雄心和能力。不然,我的这篇文章根本不可能面世。
所以,在我写这篇对文坛的印象时,首先把纸媒杂志排开了。它们是昨日黄花,在互联网的冲击下,转眼就要谢了。网络文学才是今后文学的主流。现在,各大网站都有文学栏目,有些省区还有专门的文学网站。更让人感动的是,一些献身于文学事业的作家和爱好文学的实业家自费办起了许多文学网站,贴钱淘力举办文学讲座,出版文学杂志,辅助新人,推重精品。据我所知就有中国散文网、中国网络诗歌网、西部作家网、诗中国等,都为中国文学事业做出了不俗的贡献。人品值得敬重,精神值得倡导。
互联网上确实是精彩纷呈,很多精品的质量丝毫不遑让传统纸媒,有些文章读来催人泪下,有些文章读后让人掩卷沉思。然而,读多了总觉得有所欠缺,阴柔之气弥漫,阳光力量不足。我数了一个著名网站一个栏目一个月的精品文章,大约有100多篇,其中游记占四分之一,回忆童年又占四分之一,怀念父母及其他亲人再占三分之一,写电影的观后感和书籍的读后感也有五分之一,真正反映现实题材的不到十篇,而且是以歌颂为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这个社会真的是尽善尽美的太平盛世吗?还是我们仍然停留在伊甸园里过着愚昧的幸福生活?据我所知,社会上的不平等影响到了维稳大局,维稳费用超过了军费。这是我们的国家,难道我们说她没病她就真没病了,这样才是爱国?把自己的眼睛用布遮着,别人就看不见了?把自己的嘴巴堵住,就没有人说话了?
这些文章好多是作家写的,文笔流畅、真诚感人。还可以说是非常真实,但这是第三个画家的真实。第一个画家画出了国王的一只瞎眼,被杀头了;第二个画家把独眼龙国王画成双目炯炯有神,也被杀头了;第三个画家画出国王打枪瞄准的神态,获得嘉奖。这些文章深得第三个画家的精髓,既写出了国王睁不开的那只眼睛,没有让它睁开,也就没有脱离真实,又保证了自己的脑袋,没有脱离颈项,也就没有了危险。可惜,这种真实离真正的文学真实,相距十万八千里。与真正的现实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我不死心,继续在网站里挖掘,终于在一年前的海底捞出了一篇文章。是反映现实的就学问题,它确实长有犄角,把批评的矛头指向了令人非常关注的异地高考。然而,作者的立场很不分明,以至用同样同情的笔调,写出反对异地高考人的态度。并且认为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与当地政府无关,应该考虑有户口居民的利益。我看了非常失望,这就是我们的作家对现实矛盾的态度,还有没有一个是非曲直?八面玲珑,不如那些能够坚持正义的记者,也不如心中有杆秤的网友。文章写得华丽又有什么用?
有用,起到了一个帮闲文人的作用。
另外也看到了一篇涉及体制的文章,作者使用了曲笔。这个手法用得非常巧妙,文笔曲到月球上去了,并且带回了满身的桂花香,然后回到涉及的对象面前轻轻地隔靴搔痒。我笑了,如果我是他的批评对象,我就会像扛包扛累了,坐在仓库门口的紫荆树下,吹着微微的自然风一样舒坦。这种作家,根本就是摇鹅毛扇的高手。
不过,现在有了空调,还需要闲人打扇吗?现实的答案是:需要。如果不让他们打扇,他们就会打屁,把世界弄得臭气熏天。让人辨不出天地日月。
我曾经批评过几个网站,次次都遭到围攻。有说我不知天高地厚,有说我目中无人。我确实没有资格指责文坛,我本人连个乡镇级别的作家本本都没有,但我看不下去,非得一吐为快不可。当有人说我是民国黑嘴的时候,我知道这个朋友出于好心,还是真诚地表示感谢。但有人说我把他们几百个作家没有放在眼下,我无语了,几百个作家把良心都缩进废都,就跟鸵鸟把脑袋缩进翅膀里一样,我真是看不见。圣卢西亚岛也就只有一个作家,他就获得了诺贝尔奖,多有什么用?
不敢抬头直面人生的作家,无论有多少,都同样地愧对天地。
可能是共和国前几十年的政治运动,反复折腾作家,使作家这个物种的基因里,进化出了非常强悍的自我保护功能,以至于这种功能能够锁死思想,不让其天生的社会责任感探出头来。基数庞大的作家群体如果都化为鸳鸯蝴蝶,着实可悲。我们头顶的天空,不仅需要花鸟,还需要能够清洁大地的鹰凖。
对,我还是扛包去。我不能加入这个行列,否则我的脊梁骨断了,想回来扛包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