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一五七节

一五七

胡俊峰无以言对，他今天不能发火，否则以后就再也别想从女儿这里听到什么实话了。今天林晓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应该是一个好的开始。胡俊峰的大脑转得很快，这个赵玉柱要么就是一个傻子，要么就是一个疯子。现在不管怎么说，只要赵玉柱没有承诺什么，就有做工作的余地，看来我又要去趟伏虎台了。胡俊峰抬起头，马上就要到丛政杰的家了。

胡俊峰按响了丛政杰的家门，出来开门的是丛政杰的老伴单红，“是你们啊，不放心老爷子吧，他挺好的”。胡俊峰和林晓进了屋，林晓把一点简单的礼品放在地上，胡俊峰知道丛政杰的脾气，所以他没带太贵重的东西。爷爷坐在客厅的沙发看电视，电视节目好像是动画片，老头子笑的前仰后合的，看见胡俊峰和林晓进来，立即止住了笑容，把脸扭到一边去了。

林晓直奔爷爷去了，“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大家都为你担心呢”。爷爷说：“唉，过年了，想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结果家里鸡飞狗跳的。既然你们不让我清静，我只好自己找地方了”。

丛政杰没有在家，单红说他去给人拜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胡俊峰笑笑，“老丛一向反对借过节的机会和领导、同事拉关系，怎么也开窍了？”。单红笑笑没说什么，她给胡俊峰倒了杯水，“你怎么得罪老爷子了？来的时候气乎乎的，早上一大早就到了”。胡俊峰摇摇头。单红继续说：“干脆让他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得了，反正我们家也没人”。胡俊峰点点头，他想估计最近家里也不会很太平，林丽萍是不会轻易地放过林晓的，肯定会趁过年的功夫和林晓掰赤清楚，老爷子住在这里比家里清静。

丛政杰回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单红早已准备好了中午饭，丛政杰很热情的招呼胡俊峰要一起喝两杯，胡俊峰爽快的答应了。两人还没有举杯，林晓就把丛政杰拉到卧室去了，两人密谋了好半天才出来。

老爷子和丛政杰的爸爸是老战友，丛政杰和胡俊峰两人虽说是在不同的城市长大，但是因为两家的特殊关系，两家来往很密切，特别是胡俊峰到江风市来工作，两个人到了一起，就跟亲兄弟一样。后来，他们一个当了市工商局局长，一个当了林汇区的区长，工作都比较忙，相聚的机会并不多。丛政杰比胡俊峰年长几岁，在一起的时候，丛政杰的大哥派头十足，胡俊峰也就只有当小弟的份了。

从政杰对胡俊峰说：“我昨天和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胡俊峰放下手中的筷子，“昨天，你和我说什么了？”。

“你这是装糊涂啊，我昨天跟你说把林汇工商分局的罚款指标降一降，放我们这里的企业一条生路。你怎么全忘了？”。

“嗨！我还以为你昨天是跟我开玩笑，我就没当真”。

从政杰急了，“谁跟你开玩笑啊，你们那些工商干部啊，就盯着我们区的那些企业，往死里罚。我们这里经济本来就不发达，总得给人们点活路吧”。

爷爷停下来，不再吃饭，很认真地听着他们的谈话。单红说：“过年了，你们就不能说点别的，一天到晚的没完没了”。林晓说：“阿姨，你让他们说，我也想听听呢”。爷爷乐了，“我听这意思，就是要开辩论会啊，好，我做评委，你们今天就讨论个够。我看你们平时未必有时间坐下来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单红见老爷子发了话，也就不再阻拦他们。

胡俊峰端起酒杯，“亏你还是区长，你这是让我包庇纵容企业违法经营，以损害国家和消费者的利益换取经济发展，亏你想的出来”。丛政杰端起杯子在胡俊峰的杯子上碰了一下，“我不是让你做违反法律法规的事，我是说总不能为了罚款而罚款吧，你可在自由裁量权范围内，少罚啊。罚款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吗？加强行政指导，少罚款或者不罚款照样可以达到教育的目的啊”。

“少罚？你知道老百姓是怎么说的吗？老百姓们说对那些坑害消费者利益的人应该罚他个倾家荡产，就应该拉出去毙了。少罚，我还怕群众告我们行政不作为呢”。

“罚款和保护消费者没有必然联系。保护消费者利益最有效的办法是消除违法经营行为。高罚款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们真的是为了保护消费者的利益吗？你没看到你们那几个分局都快成了罚款竞赛户了，一个赛一个的可着劲罚，生怕落在别人后边。恐怕都是想着年底的时候拿着罚款数字到你那里去邀功请赏吧？”。

胡俊峰有点愤怒了，丛政杰的话深深的刺激了他，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变了，“罚款多说明人家工作干的多，我总不至于见谁的罚款多就批评谁吧，工作干的多了就受批评，那以后的工作谁去干啊？这就你一个区长的水平？”。丛政杰并不示弱，他也提高了嗓门，“所以啊，你现在就是把罚款摆在第一位啊，你这种思想促使一些人为了罚款而罚款。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有的干部年初抓着一个大案子，罚出几十万，他到年底前就不用干活了。也有的干部到年底了，一看罚款落在别人后边，抓着个体户也往死里罚。个体户是什么？那就是普通老百姓，一家人的吃饭、穿衣、孩子上学、赡养老人，都指望那点收入了，把个体户一棍子打死就等于打破老百姓饭碗，这还叫共产党的干部吗？”。

林晓这时插了一句，“我师傅就不这样，他就以劝说和引导为主”。胡俊峰听林晓提起赵玉柱，气就不打一处来，“小孩子少插嘴”。胡俊峰知道丛政杰说的这种现象是有的，但是他不能在丛政杰面前低头，“你说的那是个别现象，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就当成普遍问题”。丛政杰仍然不依不饶地说：“个别现象？别的区我不敢说，你回头查一查，你们工商局在我们区查的那些案子，我敢说被罚款的95%以上都是个体户，难道你对这些情况不了解？我看你这个局长是当糊涂了”。丛政杰的最后这一句话让胡俊峰下不来台了，“你……”。

丛政杰把脸转向林晓，“你师傅才是个别现象”。林晓着急起来，“谁说的？我们那儿好多人和我师傅一样”。丛政杰背着胡俊峰冲林晓眨眨眼，在林晓耳朵边上悄悄地说：“不说严重一点，你爸爸不会重视”。林晓乐了，“我吃饱了，你们还是边吃边说吧，菜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