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一六一节

一六一

“兔崽子！你听着”，爷爷朝赵玉柱喊道，“我不管你们将来怎么样，你必须让晓晓开心。即使分手，你也必须让她开开心心的走”。林晓觉得爷爷的话有点霸道了。爷爷还没有完，“你不能欺负一个孩子，这要是在当年，我一枪就把你崩了”。赵玉柱没有说话，他不想解释什么。林晓觉得爷爷过份了，“爷爷，他没有欺负我，你就别掺和了”。爷爷叹了口气，用手指着林晓，“再护着他，小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玉女池到了，林晓把车停在路边。爷爷对赵玉柱说：“兔崽子，你看车”。林晓朝赵玉柱做了个鬼脸，赵玉柱从车里出来，靠在车上抽烟去了。

林晓和爷爷两人顺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里走，远处偶然传来的鞭炮声在山里回荡着，传得很远。爷爷抬起头看看周围的山峦，长长出了一口气，“这里一点也没变，还和原来一样”。山风很大很冷，林晓帮爷爷系上大衣扣子，爷爷笑笑，在林晓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林晓搀起爷爷的胳膊往前走去。爷爷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差点连瘦弱的林晓带倒。

一百多个台阶对年近八旬的老人来说是有点费劲，但是爷爷坚持着走了上来。走完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林晓欢呼起来。玉女池的景色让他们都大吃了一惊，这和她前几天与核桃一起来的时候相比，又是另外一种景象了。玉女池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周围的树枝上结满了一层厚厚的树挂，层次分明，错落有至，玉女池上白色的雾气在池面荡来荡去，与周围白色的树枝交相辉映，漂亮极了。这里像是水晶宫。

林晓只顾由衷的感叹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林姑娘，你们怎么来了？”。林晓看过去，是村长朱富贵。她反问道：“你大年初一跑到玉女池来干什么？”。村长指了指玉女池中央，“今天我领着养老院的老人们来洗澡来了。今天是新年第一天，我要让老人们洗出一年的健康来”。他们几个人同时向玉女池中央看去，风吹过后，果然看到有七、八个老人在里面。林晓惊讶地发现，他们当中居然有男有女。林晓大声地笑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男女同浴的情形”。

玉女池中的那一群老人笑的很开心，他们兴致勃勃的聊着，听不清他们聊什么，只听见他们时不时发出的爽朗的笑声。他们弯曲的身体泡在水中，无情的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皮肤皱皱巴巴的贴在身上，老年斑清晰在目，老奶奶们的两只乳房像个空荷包袋挂在前胸，已经不再是女人美丽的象征。也许他们是世界上最贫穷的人，身边没有子女，没有存款，但是她们很快乐。

林晓看着这些老人，不由得触景生情，几十年以后，自己也会和那些老奶奶一样失去青春的光泽，但是她们却生活的那么快乐，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而那些生活在都市中的人，每天忙忙碌碌，都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搞得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自以为什么都有，自以为什么都懂，但是，比起他们来，不是更贫穷吗？

朱富贵的情绪不高，林晓以为他在为赵玉柱的事担心，“朱大哥，赵玉柱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会全力帮他的”。朱富贵点点头，“一切都变了。赵工商前途渺茫，而这里，玉女池马上就没有了。以后再没有玉女池了……唉，这烦心的事会一个接着一个。今天上午丛区长来养老院拜年，我从他的话里听出来了，这里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旅游风景区了”。林晓对朱富贵的态度感到不解，开发旅游事业，促进地方经济发展，难道不是很好吗？

林晓只顾了和朱富贵聊天了，忽视了在旁边的爷爷。爷爷环望着群山，似乎是想寻找什么东西。年近八旬的爷爷终于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老泪纵横，他全然不顾朱富贵和池中那些老人的存在，仰天长叹，“谭护士，事隔这么多年，老头子来向你陪罪来了，你若在天有知，请你原谅我的一时糊涂”。

林晓和朱富贵被爷爷的举动吓了一跳，池中的老人们也不由得把目光集中到了爷爷身上。林晓赶紧扶着爷爷在石头上坐下，“爷爷，你这是怎么了？”。爷爷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四九年春夏之交，我的一位战友，就牺牲在玉女池里。爷爷当时一时糊涂，没有下去救她。否则也许她就死不了了。五十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成了爷爷挥之不去的心结，再也没勇气踏上这片土地，直到今天我才有勇气面对自己。有时候，一个人一念之差就能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和幸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只能是告慰一下她的在天之灵”。

朱富贵听了爷爷的话，慢慢地凑了过来，“我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过玉女池夺走过生命”。朱富贵指了指正在陆续上岸的老人们说：“具体情况，你可以问问他们，他们肯定知道当时的情况”。

林晓突然惊叫起来，“赵玉柱的妈妈就是在玉女池里受的伤，不会是巧合吧”。爷爷先是一阵激动，但很快又泄气了，“不可能的，当时我分明看到战友的胸部中了枪，再加上周围没有人，活下来的机率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