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拾菌
夏末秋初,北方已进入传统的雨季,我开始想念故乡的菌子,它们在这个季节给我留下了很特别的回忆。
在我很小的时候,一个雨后的傍晚,我在一棵樱桃树下采到了个特别的东西——一个排球大小的球状菌子。乡人称它为马皮包,是可以吃的,通常都很小,如纽扣,硬币,大的不过杯口,如此大的只能说是罕见了。这东西色泽上看起来那么的像一个馒头,手轻轻一捏,感觉紧实而富有弹性,有一种莫名的香气。晚饭母亲将它烧成一道菜,那鲜美的滋味就一直留在记忆里,再没有任何一种美味可以超越它。
杨蘑菇,其实它不是一种蘑菇,而是乡人对生长在杨树林里的蘑菇的泛称。一场大雨后,杨树林中便会有各样的蘑菇冒出,我有印象的有那么几种:一种呈淡淡的木黄色,菌盖很圆也很小,最大的也不过硬币大小,这种蘑菇大多独自生长,多长在树桩上,味道同样淡淡,有一种木香;一种是成片的长在枯叶层上,个头要大些,菌盖大如鸡蛋,颜色是深棕色,样子颇像香菇,但没有香菇厚实,滋味也不如香菇浓烈,吃起来脆生生的;另一种表皮是白色的,里面却是暗玫红色,多长在树林边缘的土地上,数量较少,也没吃过几次,味道我真的是想不起来了!杨树林的深处,竟然长有羊肚菌,今天它可是名贵的山珍,可惜过去乡人一直不认识,现在知道了,但仍然没几个人去吃,只是采了去卖,估计是没有食用它的传统吧。
夏末秋初,雨水渐多,这时真正的主角开始登场——松菇。这是一种神奇的蘑菇,个大,肉厚,形美,味鲜,而且成片生长。但它仍然显得珍贵,因为最好的松菇只有大约一个月左右的采集时间,并且它只会生长在密密的松树林中,还有,这段时间必须得雨水充沛,多雾。松菇,以农历八月中旬到十月上旬出产的为佳,太早的容易招虫,太晚的又容易老不好吃。遇上松菇丰收的好年景,全民出动,呼朋引伴,扶老携幼,漫山遍野,好不热闹!乡人把采蘑菇叫扳蘑菇,这个扳字用的好啊!就是这个动作,手捏住蘑菇的菌柄,轻轻一扳,到手了!不是去扯,不是去拽,也不是轻描淡写的采,这个扳字带着些激动、欣喜、满足,这个过程是很令人享受的。扳蘑菇是要走很远的路的,你只知它在此山中,却林深不知处。上午出发,通常要带午饭,下午的话必定要到天黑才能回来的,难得人人有空,出来尽情的放松吧!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认识的吼两嗓子:“喂!你咋来啦?”不认识的问一句:“哎!哪个村的?”此问彼答,长腔短调的满满一山,回荡在林间,不绝于耳,热闹非凡!玩够了,开始干正事了,踩着厚厚的松针穿梭于松林间,眼观六路更要小心脚下----潮湿的松针也就是松树的落叶是很滑的,不小心是会摔倒的。这时一簇簇褐色的小伞出现了,是的,那就是松菇!它们顶着几根细细的松针叶,一群群的站在那里,似乎等你多时了。扳一棵在手,只见菌盖褐中透紫,圆润光滑,菌肉金黄鲜亮,富有弹性又厚实紧密,菌柄挺拔修长,这绝对是上好的松菇!手中的篮子、编织袋渐渐沉重,不觉间满了,好了,该回去了!
回来后看着满满的沉甸甸的收获,那份欢乐是难以形容的。还得挑选,里面枯叶杂草一定是有的,还有不太好的,招虫的,太老的都得挑出来,在按大小分一下类,最后就可以处理了。要是吃新鲜的,那简单,放在清水里将泥沙杂物和粘液漂洗干净就好了。还有就是制成干制品,这个是需要晾晒的,就盼有个好天气了!天公作美,将松菇杂物除尽,在阳光下摊开晾晒,不时要翻动一下,两到三天就基本晒干了。晒干的松菇能储存很长时间,几年是没问题的,而且风味不减,留着一部分自家食用,剩下的或是馈赠远方的亲友,或是出售,都很不错。有一年父亲专门挑选了一批个头偏小(蘑菇都是小的好吃),肉质紧实的上好的松菇制成干品,邮寄给远在唐山的二舅,直到现在二舅还念念不忘。
同样是吃,鲜松菇和干松菇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而且很不一样。鲜松菇嫩,滑,易熟易嚼,味道比较清淡爽口,菇香淡淡,而且颜色鲜艳,适合炒来吃或者做汤羹,甚至可以生吃。干松菇有韧劲耐嚼似牛肉,滋味浓烈香醇,松香厚重,色泽较深,大多数是用来炖鸡或肉,也有的是水发后裹面粉炸来吃,滋味不错。因为干制品味道较重,有的人会不习惯,但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松菇是可以上得宴席的,而且至今还没能实现人工种植,更显得珍贵。
在松树林中还有一种比较奇特的菌子----松花。这是乡人对它的称呼,这种东西很奇妙,总是丛生在松树的根部或者松木桩上,样子酷似鹿角或者珊瑚,高约几寸许,颜色是浅浅的肉色或者原木色,有着馥郁的香气。吃起来口感有些像蹄筋那样柔韧,有种文字难以形容的松林间的香味。可惜产量低的叫人惋惜,可遇不可求,即使遇到了,也只能采一小把。鄙人居太岳二十余载,也只吃过几次而已。
空山新雨后,在一些干枯的木桩或者老树皮上会长出一些奇特的菌子,或红或绿,或扁或圆。我认识的只有木耳和侧耳,这也是比较容易辨认的菌子。这里的木耳颜色偏浅,呈现出蜜褐色或者琥珀色乃至咖啡色,基本没有见过很深的颜色,产量同样很少,也许采一上午还不到一盘菜,遇到了就随手摘来做配菜。至于侧耳,也就是野生的平菇,我就有点不大明白,我们这里竟然没有人去吃它,可能野生的个头太小,或者乡人不清楚这个东西也可以吃吧,总是见它孤零零地长在木头上,慢慢变老变硬,最后风化掉。还有一种地耳,我甚至不知道乡人怎么称呼它,它同样是生长在雨后,只在地表的泥土上或者沙地上蔓延,薄薄的一层,呈碎皮状,颜色墨绿且透明,质感类似于木耳。这个在西北可是名菜,可惜的是乡人同样不吃。
在这个多雨的时节,我开始想念家乡那些雨后长起来的菌子,舌尖与记忆中的味道是浓烈的乡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