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上
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旷世之作,竟只是为了“当日所有之女子”。是什么样的女孩能使芹溪先生如此魂牵梦萦以致一定要形诸不朽之文章?
情到深处自惘然。人生羁旅,得意时容易忘记,失意时容易想起。想起的往往不是曾经的锦衣纨袴饫甘餍肥,而是那些似水年华的纯真和至亲至近。亲近之人有两种,一种血脉相连,一种情义相系。纯真与情义,放在男子身上会被责以“潦倒不通世务”,放在女孩身上则足以可亲可爱。
凡事正面的因果常常在它的反面。女孩的可爱往往因为男子的可恶。
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单从动物学的角度看,本都是免不了要吃喝拉撒弱老病死的蠢蛋一个俗物一枚,但偏偏数目庞大的雄性一族套了件大红大紫的新衣,便觉高端大气上档次,毫不谦虚地做了家庭的主宰国家的栋梁,然后以种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声色犬马暴殄天物,糟蹋了这个世界的许多美好。
曾几何时,追名逐利者豕奔狼突如过江之鲫,读书为了升官发财,从政为了贪腐显摆,经商为了犯科作奸,交友为了背叛行歹。在他们的折腾下,江河尽是黑污,天空满是雾霾,人心不古,信仰全无。就是这样,他们一个个施施然于庙堂之上相谈甚欢志得意满,貌似在荣华富贵的甜蜜而肮脏的舔舐中飘飘欲仙。
还好,这个世界恶浊之外有清爽。
她们读书不多,却懂道理;不识圣贤,却知善恶;不通世务,却细腻深刻。她们像一株小草一样随季节出生和生长。她们的生命里也有快乐和忧愁,聚则言笑晏晏,散则泪光盈盈。她们心性中流淌着清澈见底的纯真,沉淀着相濡以沫的情义。
这样的女孩,值得相处。任凭世人视我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也要与之“厮混”。
这样的女孩,叫人如何忘记。任凭身处茅椽蓬牖瓦灶绳床之困,任凭晨夕风露阶柳庭花之变,也要襟怀笔墨,终使“闺阁昭传”。
在一个不值得记忆的时代,她们是唯一的记忆;在一个记忆缤纷的时代,她们是最美的记忆;在一个必须说声再见的时代,她们是最后的记忆。
女孩,书写了所有人间流传故事中最动人的部分。
也许,她们是一切值得快乐与悲伤的最初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