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蛋壳》第一七一节

一七一

赵玉柱仔细地想了一下，“林晓是个孩子，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不适合她。但是，我们都应该给她时间，她迟早会明白的。希望你和她妈妈不要逼她，其实她心里挺苦的，我知道”。赵玉柱停顿一下，“算我求你了，不要逼她。跟她好好谈谈，今天把她领回去，不要伤她”。胡俊峰听出赵玉柱的话里有种苦涩的味道。八月份的时候，就是这个人连手都不肯和自己握一下，今天来求自己了。胡俊峰点点头，“看来晓晓没有看错人。你是不是适合她，今天咱们不讨论。刚才，我已经和她谈过了，人是领不回去了，还得麻烦你照顾她一下，我回去和她妈妈商量以后再说。不过，你必须向我保证，她跟你在一起绝对不能发生什么问题。否则，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警告你，我绝不放过你，不管你是在工商局，还是其它什么单位”。赵玉柱急了，“那可不行，她要是逼我和她结婚怎么办啊？”。胡俊峰说：“你自己想办法对付她”。

赵玉柱笑起来。胡俊峰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有点生气了，“你笑什么？”。赵玉柱突然认真起来，“我是高兴地笑，你让我看到了一个脱去了伪装的父亲。我为林晓高兴”。

赵玉柱的话让胡俊峰有些欣慰，他随即用手指了指赵玉柱，“瞧你们做的这些事，你们……，你们让全家人都过不好节，还扯出了一大堆的事……。不过，也应该好好地谢谢你们两个，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家的这个大脓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挑破，我和她妈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愈了自已这块心病”。胡俊峰说完感激地看了赵玉柱一眼。但胡俊峰看到的是赵玉柱一脸茫然的样子。胡俊峰试探地问了一句，“晓晓没跟你说她为什么离家出走？”。赵玉柱摇了摇头。

胡俊峰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胡俊峰内心很感谢林晓没把她的身世说出去，保全了自己的面子，看来晓晓真的是长大了。

赵玉柱再次躺到冰上，闭上了眼睛，“真舒服啊，以前怎么没有这种感觉？要不你也来试试”。胡俊峰没有动，仍然坐在那里。

“听说你写了辞职报告，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写辞职报告的举动就是思想觉悟的一次升华。但是，你大可不必这样着急，市局还没有收到任何关于要开除你的报告”，胡俊峰忽然有点同情起赵玉柱来。

赵玉柱仍然闭着眼睛，“谢谢你的好意。我一个大头兵，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只好改变自己，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在一个环境生活累了，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就像是再获得一次新生，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我跟你说实话，别看你是高高在上的局长，其实和我没什么差别，工商局的事你能改变多少啊，你有没有发现有很多事，你也左右不了。从众心理、人云亦云，这是大部分人都走的一条路，谁也不是神仙”。

胡俊峰觉得赵玉柱是在藐视自己的权威，不过，他得承认，自己也确实有很多时候感觉很无奈，“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是一个集体，一个组织，有规章制度，有组织原则，有政策纪律，有法律法规，大家都是按照法定的组织程序工作，作为一级领导只要坚持原则，坚持照章办事，我想不需要改变什么，并且也不能改变什么”。赵玉柱又从冰上爬了起来，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胡俊峰，“就怕一些腐败的东西慢慢侵蚀了一个人的内心，使他把一些不正常的东西当成了一种习惯，有些人就像瘾君子依赖毒品一样依赖这种习惯。就说你吧，现在有多少人叫你同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都变了，有很多人开始称呼领导为老大，还有很多人为了能有这种资格，不知道动了多少脑筋，能被人当面叫一声老大是何等荣幸。很多人恐怕早就习惯了别人的这个称呼了，把这种称呼当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尊重。我不知道当一个称呼你很多年老大的下属来到你面前的时候，面对他的升迁，面对他的媚笑，你还有多少心思再考虑组织原则。一级领导要求下属的时候都是胸怀大局、无私奉献，转过头去就拉关系走门子为自己谋取好处。自己铲案子就是理所当然，下属铲案子就是贪赃枉法。所以我就在想啊，这腐败的事也不能全怪领导，另一方面也是老百姓给惯出来的，老百姓太害怕政府手中的权力，同时下属又太害怕领导手中的权力，所以不得不依靠送礼行贿，换取一点公正。胡局长，不知道咱们工商局可有这种现象啊？”

胡俊峰觉得一阵惭愧，就像是被人揭了伤疤一样难受，脸上微微地掠过一丝窘迫的表情。胡俊峰说：“看来你有些话已经憋了很久了，一直想找机会说出来”。胡俊峰表情的变化，赵玉柱看得非常清楚。赵玉柱犹豫了一下，“胡局长你看看这儿的天，你有什么感觉？”。胡俊峰向周围看了看，没说什么。赵玉柱说：“如果你能放下你的架子，跟我一样躺下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天，肯定会有感悟的”。赵玉柱说完自己先躺下了，胡俊峰觉得赵玉柱有点发神经了，一个局长躺在冰天雪地里像个什么样子。赵玉柱睁开眼睛，“我刚才躺在这里，就像躺在自己的床上，彻底的放松自己，仿佛把自己融入大地，这时候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完全的释放自己的压力，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胡俊峰被赵玉柱说的动心了。赵玉柱乐了，“所以，你那张面具带的太久了，在办公室带着，回到家里还带着。对待林晓就像是局长对下属宣布一项决定，难怪林晓感觉不到家庭温暖”。胡俊峰终于躺下了，胡俊峰确实累了，躺在冰上，觉得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