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垂槐
现在称我的家为故园,好像有点儿太早了,毕竟我现在才将而立之年。看那些写故园的人都是耄耋之年,对于他们来说,故乡的家是有资格称“故园”的。这只是心灵上的灰色之感,自觉得心有苍凉感的时候总会想起“故园”,因为这两个字实在能慰藉游子苍凉的心。
纳兰性德的《长相思》里写道:“故园无此声”,故园之远风雪之声你哪能听到呢!那梦不成的乡心更能感觉到故园的亲切。缠绵如斯,眷恋如斯,儿女情长更有不能忘的牵挂。于是我在“别梦依稀咒逝川”的同时想起了我的那颗小槐树。
故园很大,十多间房屋围着一个一亩多见方的大院子,成一个长方形小广场。园子之大,除了四周的房屋,再没有别的东西,站立中央有种茕茕孑立之感,心也随着园子荒凉起来。实在难以忍受没有绿意的凄凉,三年前的春天,我买回了两棵垂槐(我们那里人称为倒载槐)。这两棵垂槐很丑陋,细细的、扭曲的腰肢,几根近秃的枝桠,当时真不想买它。只因卖花卉的女老板的一句话,我买下了他们。女老板说:“黄毛丫头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看着两棵丑陋的垂槐,细想想她们还真是黄毛丫头,于是我就决定买下她们。
买回家,我便细心地栽培:挖坑、浇水、覆土,总算把她们亭亭玉立在了园子里。我蹲在旁边休息的时候细细地端详她们,感觉园子里多了两个小姑娘,一下子充满了生机和灵气。
春风总是温柔的,在柔柔的春风里我期盼着两棵垂槐的成长,希望快些看到她们那披肩长发。可是,她们两个的情况不妙,有一棵渐渐枯萎,以至于二十天后离开了这个可爱的世界。她的早夭让我概叹红颜的薄命,老天何妒之甚?然“天若有情天亦老”,我心灰意冷,不再期盼另一棵垂槐能长成长发窈窕淑女。我仰天长啸,俯地抒怀,感觉让人欣慰的只有追求的过程,结果往往是让人悲哀的。
过了一个夏天,那一棵没死的垂槐渐渐有了些生机,头上开始出现稀疏的小叶子来,可是她再也引不起我的青睐,我也不再渴求那棵将来能长发披肩似的垂槐。到了秋天我就举家搬到了省城去谋求理想中的荣华。在忙忙碌碌的追求中,我被铜臭泯灭了美丽的心灵,心底里没有一丝寻花觅柳的浪漫了,正是雅志已泯,俗心滋生。
转眼两年过去,初夏的时候回家处理没了的家事,又踏入了我的故园。那是我经手营造的故园,仍是十多间大屋围绕着,只是朱漆的铁门紧锁,门前荒草丛生,人一来有许多麻雀扑扑楞楞从草丛中飞起来,真是门可罗雀。
站在大门口,我想象着那园内的景象,一种凄苍之感从心头升起,鼻子酸酸的。我抖着双手,拿着生锈的钥匙,费了好大劲才把门锁打开。就在我抬头之间,我看到了那棵幸存的小槐树。它完全不是我记忆中的那棵丑陋的小槐树,如今的它,真的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了:一米七五的个头,垂着满头绿色的秀发,羞答答低着头,不敢看我这位故园主人。她是那样的美丽,我一时痴呆。想来这两年我生活在灯红酒绿的世界中,而她却独守家园,深闺中的寂寞我想只有她才能体味到。
我走到她的跟前轻抚她的绿叶,不,是秀发;低头嗅了嗅,闻到的是淡淡的少女的秀发的香味。我好想让她抬起头,可是她害羞不肯抬头。我难抑心中的爱火,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俯下头轻吻她的双唇。我没感觉到她的如火的吻,知觉那是透体的冰冷。
一声猫叫,不知是梦境还是幻景,不知吻的是它还是她。我不管是她还是它,只要我不在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