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宣:不该被遗忘的北洋护军统领
众所周知,甲午战争分为陆地和海上两个战场,然而甲午战争结束之后,国人对海战的关注度远超过陆战,提起甲午战争中为国捐躯的历史人物,人们往往对邓世昌、刘步蟾、王国成等北洋海军将士耳熟能详,然而对北洋护军统领的张文宣却知之甚少,对其史料挖掘和研究者也凤毛麟角,甚至张文宣未曾留下一张照片,不可谓一种缺憾。然而在整个甲午战争中死事最为惨烈者,海军要属邓世昌,陆军要属张文宣。在今年纪念甲午战争120周年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撩开历史的帷幔,拂去岁月的尘埃,笔者截取了张文宣在刘公岛治军爱民、构筑炮台、抗击日军三大历史事件,还原张文宣这个民族英雄的真实面貌,以此作为对英勇抗击日军以身殉国的甲午英烈们永久的缅怀……
治军爱民赢口碑
1884年,为了加强海防建设,李鸿章选定了旅顺口和威海卫作为北洋海军驻泊和训练之地,修筑坚固的炮台,装备能击毁敌铁甲舰的守口巨炮,以阻挡由水路来犯的敌人。
根据当时李鸿章的安排,张文宣从朝鲜被调回国内,驻守旅顺要塞,任庆军防营管带。他治军严格,爱护士兵,与将士同甘共苦,故部下无不为之用命。后因张文宣练兵守土有功,北洋营务处奏保其升任都司,官正四品。1885年并兼领刘公岛护军营。
1887年,威海设防,张文宣被调防至威海,率亲军正、副两营驻刘公岛,自此,开启了张文宣在刘公岛上长达9年的治军、筑炮台、抗日军的生命历程,直至1895年2月12日在岛上自杀殉国。
1888年,中国近代第一支近代海军——北洋海军在刘公岛宣告建成。当年,刘公岛前靠泊着黑压压一片大铁甲舰船,岛上官兵们在忙碌着营建炮台……
当时的威海卫(特别是刘公岛)的平民百姓,久处于海防前沿,长期存在着一种大兵压境、黎民遭殃的恐惧心理。张文宣作为北洋护军统领和管理刘公岛最高行政长官,在修筑炮台之暇,他还督率士兵加练新式陆操,“且操且防”,不仅使刘公岛成为海防重镇,而且对百姓没有惊扰,户户都有一种安全感,还为老百姓做了一些实事和好事,赢得老百姓信赖和爱戴,从“统领井”中可窥一斑。
随着北洋海军在刘公岛成立和北洋护军的到来,人员骤升,由于刘公岛淡水资源匮乏,解决成千上万人的饮水问题迫在眉睫,张文宣在刘公岛码头东北(现刘公岛人家后院)约100米处打了一口井,井口是用花岗石砌成的方形口,上面一铁盖把井口分为两个小口,人们可从两个口直接打水,井有三四丈深,井体内部用石头砌成,据说这样水井的容量可以更大些。这口井尽管距离大海很近,却不曾有海水倒灌的现象,多少年来井水依然是旺盛、清澈、甘甜。即使是大旱之年,这里的水也从不枯竭,居民以前常用这里的井水浇灌土地。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因为这口水井是张文宣为百姓所建,百姓感恩于他,把这口井称为统领井,以此来纪念这位爱民的统领。
1890年夏天,威海卫人民以刘公岛绅商的名义,根据康熙皇帝“致治之道”,以及“近来兵民多不能调和,尔宜尽心料理”的御言,就为治军严明、待人宽厚、深得百姓民心的张文宣,专门立了“治军爱民”和“军肃民安”两尊功德碑,可见其治军声誉颇佳。
历经百年风烟,“军肃民安”碑在文革中被当四旧“扫”掉,“治军爱民”和为丁汝昌题写的“柔远安迩”两尊石碑得以幸存,至今仍陈列在刘公岛上龙王庙内,供世人凭吊。
筑炮台保卫国门
张文宣不仅治军爱民赢得很好的口碑,在构筑炮台等海防工程上也是功不可没。1880年冬,旅顺设防,李鸿章调张文宣管带亲军副营,驻防旅顺修筑黄金山炮台,积累了丰富的构筑炮台经验。
自1887年驻防刘公岛以来,张文宣先后修筑了东泓、黄岛、旗顶山、迎门洞、南嘴、公所后和日岛等七座炮台,囊括了刘公岛上所有炮台。施工地险工艰,尤以旗顶山、迎门洞、黄岛三台为最。
迎门洞炮台设在旗顶山东麓的山包上,装有24厘米口径平射炮一门。炮台顺坡式掘地而建,其地下隐蔽室分为南北两排,相向而建,围成天井。隐蔽室的上顶与炮位底座持平,士兵可顺阶梯进入炮位。
旗顶山炮台是刘公岛的制高点,海拔153.5米。山顶环绕炮台筑有防护长墙、兵舍、掩体及弹药库,倚山岩而建。炮台高下分为三层,设计合理,构筑独到。炮台内设24厘米平射炮4门,其火力可支援岛上其他炮台,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黄岛与刘公岛西部相连,原是一个在落潮时可涉海而过的孤立小岛。1888年,张文宣亲率北洋护军三营将士填石筑路,修筑炮台,其施工工程量浩大及艰辛程度,仅以黄岛炮台开挖土石方为例,坑道平均开挖深度约5米、宽度约5米,总长度400米;兵房开挖长度30米、进深20米、深5米;兵房前开辟平地,长100米,宽30米,深3米;测算该炮台土石方开挖总量约22000多立方米。威海卫沿岸大多属沙砾岩地质,间有花岗岩地质,“各处山石嶙峋”;当时尚无大型现代化工程施工机械,施工技术条件极其落后,“开凿万难”,最好的技术手段不过是炸药开凿;建筑炮位须“轰山拓地以作台基,用力尤巨。”土石方工程只能依靠车推人挑,“取土运料皆远,极费工力,”难度非今人所能想象。张文宣不畏艰辛,终将黄岛炮台筑成一个可以锁住威海卫北口的金锁。
张文宣率领北洋护军在艰辛构筑炮台的同时,又沿刘公岛南海岸线,修筑南嘴防护土墙一道,起于最东端的东泓炮台,止于东村村东,长约千米,防御敌人由此上岸。山顶筑防护墙一道,东起东泓炮台以西,西达公所后炮台,顺山脊而行,长约5000米。另在东村以东的山沟中,于山腰处建总药库1座,于山脚下建甜水仓1座。
在张文宣及北洋护军艰辛努力下,威海卫要塞基地,“创建炮台,累岁经营,已成重镇。”使北洋海军有了舰船驻泊保障之地。清光绪十四至十七年(1888—1891年)总理海军衙门大臣醇亲王及山东巡抚张曜等先后偕李鸿章来到威海卫,逐一视察了南北两岸与刘公岛新筑各炮台,观看火炮演练,新式炮台巨炮森列、气势恢弘,雷炮快利,海防建设成就斐然,均极口赞誉。醇亲王并亲自赏赐张文宣宝刀一把,赏技勇巴鲁图勇号。李鸿章对张文宣的治军有道极为满意,张文宣因公授副将。
抗日军为国勇捐躯
1894年7月25日,日本挑起甲午战争,将战火燃至中国境内。日本海军多次到刘公岛外扰袭,均被张文宣指挥各炮台击退。
1895年1月30日至2月12日,日军占领威海卫城及南北两帮炮台,刘公岛成为孤岛。张文宣致电登莱青道刘含芳谓:“刘公岛孤悬海中,文宣誓同队勇先用力,后用命”。此后,日本海陆两路猛攻刘公岛,先后发起八次进攻。张文宣率部配合北洋水师发炮抗击,使日军企图登陆刘公岛的计划归于破产。
由于部分洋教员的鼓动,北洋水师内部主降派渐占上风,水师提督丁汝昌宁死不屈,于2月11日自杀。张文宣在救援无望,粮弹告竭的情况下,仍然顽强作战,誓与炮台共存亡。11日上午,日舰第三游击队又两次炮击刘公岛,张文宣率领将士依托刘公岛炮台亦发炮还击。第一次炮击时,日舰“葛城”被击中,左舷失去战斗力,伤亡士兵7人,被迫退出战列。第二次炮击时,日舰“天龙”、“大和”均被击中,其中“天龙”副长海军中尉野信阳等5名官兵毙命,海军少轮机士高野太吉等6名官兵负伤。张文宣作战身先士卒,不避艰危,身上多处受伤,但已无法挽回北洋海军投降和全军覆灭的命运,临死前,遗书李鸿章:“此次战事有守一月而不支者,有守数月而不支者,有守半年不支而至死不屈者。相座当付泰西各国观战武员评其得失勇怯,不能以成败论”。遂于自杀以殉,时为光绪二十一年正月十八日,公历1895年2月12日。
在丁汝昌、张文宣死后,日军将北洋海军的所有军舰全部掠走,只留下“康济”舰运送丁汝昌、刘步蟾、张文宣等人的灵柩。当时北洋护军对海军的投降愤恨不已,拒绝将张文宣的灵柩抬上“康济”舰,说:“你们海军是投降的,我们没有投降。”陆军将士用当地渔船,将张文宣的灵柩运到岸上,并辗转护送回安徽合肥老家。
张文宣作为李鸿章外甥(李鸿章大妹婿张绍棠之侄、天津军械局总办张士珩之堂兄)。张家与李氏(李鸿章)家族互通姻娅,关系极为密切,李鸿章兄弟读书、婚宦都受到张家资助,因此李鸿章对张氏一族特别关照,并将张文宣揽至帐下,一路提携,张文宣也不负李鸿章栽培,成长为一名有勇有谋、治军有方、能守能战的得力干将。对于张文宣的为国捐躯,李鸿章心里深感内疚,他上奏清廷,对张文宣从优议恤,按提督阵亡例赐恤,特谥武毅公,并赐白银800两,世袭骑都尉加一云骑尉世职。
百年风烟如梦。甲午战争因清政府腐败无能而惨遭失败,李鸿章苦心经营20年的北洋水师,在甲午战争中如败鳞残甲,不可收拾。唯有在战争中死去的英灵,让后人永久地缅怀。张文宣在北洋海军投降后,仍以孤军奋战于日本海陆军的夹击之中,奋勇抵抗,以血肉之躯树起百年丰碑,其诚已昭日月,而气可壮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