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
醒的很早,大概五六点钟,天蒙蒙亮,家里人都还在睡,我已经在盥洗间洗漱,然后烧水,准备早饭,很多时候还要到菜市赶早把当天的蔬菜买回。
很小的时候我就起的很早,在北方鲁西南知了鸣叫的季节,夜空的星星还没有消失,我就踏着晨露在那所大学里青砖小道旁高大的杨树林或者稀疏的柳树林里,脚踩泥地凭着肉眼和感觉搜寻昨夜遗漏尚未孵出的知了蛹。其实捉知了蛹最好的时机是夜晚八九点钟,在地下树根生活了几年的知了蛹戳开小洞,顺着树干爬到高处,慢慢自行孵化出来,变成长出翅膀的知了,不过它要等到早晨的太阳出来,它的翅膀在阳光的温暖下才能慢慢成熟起来,成为真正能都飞翔的羽翼,起早去捉无非是想多捉几只。把捉来的知了蛹洗干净,用盐盐一下,然后在热锅里倒点油,把知了蛹慢慢煎成香酥可口的金黄色,那可是早餐下饭的美味。那时家里的早餐都很简单:北方口味的玉米面或小米面糊涂(粥),馒头或窝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有时有一小碟花生米,如果能有一盘香喷喷的油煎知了蛹是绝对额外丰盛的美味。往往做老师的母亲把知了蛹一只一只分成几份给她的孩子,母亲虽然没有表扬过我一句,而我的心里却充满愉快。
我还记得秋末冬初季节的早晨,屋外已经寒冷,有时冷飕飕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这个季节是扫树叶备秋柴的好时机。天蒙蒙亮,年龄小小的我必须醒来,迅速的从床上爬起,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能遮耳朵的帽子,从厨房门后拿起头天晚上准好的大扫帚和一条小麻袋,然后打开厨房后门,猫着腰向长满两排杨树的小道走去。那时的孩子小小的已经知道为家里生活着想,冬季每一家只能凭票供应少量的过冬煤来烧水做饭烤火,平日里我会到大学的锅炉房背后烧过的煤渣堆里捡煤渣回来烧,有时母亲会买来处理的廉价煤粉与煤渣灰掺进黄泥做煤球,我也会用小手使劲地捏煤球。而这时风寒落叶的时机正是每家把树上落下的黄叶收集起来,晒干堆积起来供冬季烧火备用。记得母亲上班的那所大学绿化的很好,所有青砖小道和大路旁都栽满高高杨树和伞盖般的梧桐树,天冷刮大风的时候,一夜过去路上会堆起层层的黄叶,许多家庭都会早早出门收集树叶和干树枝。我记的自己常常起的很早,先去占领还没有人去扫的小路,先是把小道一段两头扫出来,别人就不会与你争夺那一段似乎划分好的小道,而且我知道那条小道上最容易拾得干树枝,那是最好的柴火,有时运气很好,一条麻袋装不完,要跑好几趟拖回去,而这些都要在上学前完成。回家后,把晒干的树叶在自家平房的窗前堆成一垛,把干树枝也堆成一垛,上面用旧席子或捡来的废朔料布遮起,以备日后慢慢使用,那时我喜欢看母亲露出的欣慰目光。
十三岁时我离开了北方,离开那所四周都是农村的大学,那种古朴的生活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但有时我的梦中会乍然出现那一排排杨树林和柳树林,我仰着头沿着树干细细地搜寻慢慢爬行的知了蛹,我的小伙伴会跑过来看我手中小铁桶里捉了几只,有时我会对着树干根部的小洞撒尿,把不愿爬出的知了蛹淹出来。我很少梦见冬季扫树叶的情景,也许它不像捉知了蛹那样有趣和美味。但我还是在梦里回到过那个寒冷的早晨,那一天我起的很早,竟然发现所有的道路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更不要说干枯的树枝,我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远离给与我童年梦想的那所北方大学,那个秋天青纱帐蔓延的平原,在西南一所偏远的城市,我依然起得很早。我知道这个秀美的城市被湍急或舒缓的大渡河和岷江环绕,远远是起伏的峨眉山脉。我知道周围高楼林立,晨雾中没有栽满杨树和柳树的青砖小道。我不再会去扫秋落的黄叶,当然在夏季我也能听到知了的歌唱,但我不知道它从那里爬出展开双翼。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中年人在公园里粘知了,这里人称知了为“澜澜”,我忽然想劝他不要捉,但我没有阻拦,也许他也在寻求他儿时的梦,如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