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皮说

前面说到，赌徒的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其实岂止是赌徒，现在而今眼目下，几乎徒徒皆厚，人人不薄。尽管关于脸皮的教育是从启蒙时期甚至是穿开裆裤时就开始了的，结果也是瞎子点灯——白费。彼时父母和师长们就谆谆告诫：要好好读书，莫给家里、学校丢脸。于是傻家们谨慎复谨慎小心又小心，一张脸皮变得格外薄嫩吹弹即破，长者稍有小责，就会面红耳赤羞得不行。那时候傻家就明白，原来自个儿的脸皮，并不全属于自己。虽是我的地盘，我却做不了主的。正所谓：“一人臊皮，全家丢脸”也！

从小到大，也许傻家们在才能和品德方面没有什么长进，但可悲的是，脸皮却像年轮那样年年叠加，与时俱进，早积累起城墙倒拐的厚度与硬度，且百炼成钢，百毒不侵，经得起任何体面的和羞耻的冲击了。别说小责，即便拿着杀猪刀来刮，也自岿然不动，最多只能刮掉几根汗毛而已。社会经验丰富人士说，脸皮越厚，才能适应社会，甚至才能成功。此即厚黑学是也。

于是，人们会厚着脸皮去求情、借钱、赖账、造谣、谩骂、恐吓，下烂药放暗箭，装好人做坏事。比如，在台上大喊反腐结果一贪就是上亿竟毫不心跳，把人才拒之门外录用关系户却又满腔热情地鼓励人才而毫不脸红……呜呼，这哪里是一张脸皮啊，分明就是《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穿的软猬甲！不过人家那“甲”是防身，他这“甲”是害人。

也有人喟叹：世事艰难，人心险恶，脸皮略变厚些，乃是一种防御力和生存术——试想一张薄嫩脆弱的脸蛋儿怎经得起生活的风霜雪雨和暗箭明枪？不过在傻家看来，变“厚”有两种：一是被迫而厚，一是有意加厚。前者属于被动，并无大碍；后者则为主动，实有大险——有野心的人总是很自然地把“厚”当做自己攫取生活的经验和手段，他们巴不得社会肌体的疽病和漏洞更多，以便随时伺机而动，从而危害他人，危害天下。呜呼，君子修心，小人练皮。天命若此，造化各异。所以就有北岛那著名的诗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脸皮进化到一定程度，便可一跃而为脸面。虽只一字之差，却有本质之殊。凡人皆有脸皮，但未必就有脸面。有脸面者，所到之处无不是阿谀的笑脸和谄媚的鲜花，享有许多额外的热情和方便，高高在上，左右逢源。因此由“皮”变“面”，便是许多人为之奋斗的最高目标，他们全部的生活内容，就是如何拥有和如何保有一张金光灿灿银光闪闪的脸面。倘若没有这样的脸面，他们便觉得做人无趣。在此等人看来，丢脸就如同丢命。

脸皮与心胸，其实是紧密相关的，只不过脸皮在表，心胸在里罢了。有什么样的心胸就有什么样的脸皮，脸皮不过是心胸的曝光——脸皮过薄易怒易伤者，心胸狭小难堪大任；脸皮太厚不羞不耻者，心如铁石难以救药；而心灵美好胸怀宽广的人，深知脸皮只是人的附件而非人的主宰，自当以客观、明智、恰当的态度去对待。这样的人，才活得洒脱而轻松，真实又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