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与流俗

闲来无事，偶尔翻阅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容止”一章，发现一段文字很有意思。“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这段文字记述了西晋太康文学两大泰斗早年不同的遭遇。一个因“有姿容，好神情”，挟带弹弓，游手好闲，出洛阳道，为妇人追逐，趋之若鹜；一个因形貌丑陋，学乖“效岳”，遨游于市，被“群妪”乱唾，狼狈而逃。

潘岳，字安仁，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潘安，祖籍荥阳中牟（今属河南）；左太冲，名思，太冲是他的字，齐国临淄（今属山东）人。他俩同属“偷香窃玉”而来的贾谧旗下的文人集团“金谷二十四友”，都是魏晋文学史上鼎鼎有名的大作家。潘岳与《文赋》的作者陆机齐名，史称“潘陆”。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滕王阁序》结尾有句“请洒潘江，各倾陆海”，“潘江”既是说潘岳的文采如长江一样奔放。左思文学才华出众，相传所写《三都赋》构思精巧，词采瑰丽，万人争诵，相互传抄，为之洛阳纸贵。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为何外貌长相的会造成如此大的差别？女人们在其中又有多大的作用？现在社会与之相较又会如何？猛然间，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顿时感觉世事沧桑，悠长的历史给人无尽的思考和启迪。

魏晋时期，应该说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极为动荡而又南北融合的时期。战乱频仍，社会动荡，大批人口迁徙，造成很多人生活无法安定，深感生命的脆弱与无法保证，这从当时的一些诗歌中可以到到印证。无论从曹操的《短歌行》中的“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到曹植的《白马篇》“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还是从《古诗十九首》中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到陶渊明的《杂诗》“人生无根蒂，飘若陌上尘”，都不难看出，人们对人生的感悟和对生命的体认。社会环境是影响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的重要因素。

面对纷乱的局势，一些官宦人家，拥有权力和财富，坐享世俗的荣华，讲究形式和排场，注重个人的仪容举止的优雅，很大程度上是一种内心空虚的表现。而一些官宦之家身边的人竞相仿效，攀龙附凤，故作风雅，为整个世风的形成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再有一些人就是虽然没有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利，但在社会大变革中，通过不同手段获取了一定的物质财富；或许连一定的财富也不具备，但强烈的生命无常人生短暂的意识冲击着他们的大脑，使其不顾一切的展现自身的能量，挖掘造化赋予的人体魅力。总之，繁乱虚荣的时代，“海面”会涌现出大量的浮华的泡沫。

于是“姿容外貌”便成了一时深受追捧的社会现象。据《晋书》记载，潘岳貌美，少时出门，常为妇人投果满车而归，可见潘岳确实人长得好看。按现在的说法，型男一个，粉丝很多。看到网传韩国明星李敏镐到港下机粉丝疯狂的场面，挟弹而出的美男子潘岳受到“连手共萦”的待遇一点也不夸张。至于同是才子的左太冲因丑陋而遭乱唾的下场，我觉得就不一定是实，因为《世说新语》毕竟是小说一类的东西，拿左思衬潘岳效果更加突出罢了。

如果说讲容貌重举止是魏晋时期世风的一种表现，那么其中女人的一些夸张动作，诸如“共萦”“乱唾”等行为似乎应该看作一种流俗。作为创作手法上惯常的描写习惯，写男人用女人衬托，写女人则用男人渲染。大家熟悉不过的乐府诗《陌上桑》中对秦罗敷的描写，“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怒怨，但坐观罗敷”就应该属于这一种。

“流俗”的再一层理解，就是长期以来形成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意识或者不正当的文化理念。譬如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水浒传》，崇尚英雄应该说是那个时代的风尚，偌大一个宋王朝苟且偷安，动不动就来城下之盟，茶叶瓷器丝绸等好东西拱手送人，时代确实呼唤英雄；但也可以看出，水浒传中对一些女人命运的处理，显然有着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的影响。当然这里并不是要以今律古，过分的指责古人，我是说这是一种流传下来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方式。

曾听人讲，在那个特殊时期，所谓的“八大样板戏”其中的女主人公，几乎没有一个有丈夫的，甚至连个自己的家也没有。这或许是一种巧合，但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些人的思维方式出现了问题，在表现生活的戏剧中，必然会有所流露；这也好比今天的电影电视剧，无论什么题材，都必须有描写爱情的情节或片段，甚至于不少时候还添加一些裸露和隐秘的内容，被人们戏称为“撒胡椒面”。就是前些时候，一些反映抗日这一重大和严肃问题的影视剧，还夹杂很多男欢女爱和一看便知是假的骗人成分。这便是实实在在的流俗。

任何时代，世风都有柔糜的一面，也有刚健的一面，魏晋在奢靡清谈的同时，也出现了为后人称道的魏晋风度。一大批文人志士，崇尚自然，特立独行，不滞于物，不拘于礼，率真任诞，风流自赏，形成了一种知识阶层儒道互补凛然超然的精神人格和审美追求。当今社会，国家根据中华传统和时代发展的需要，提出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作为共和国的一个公民，我们应该自觉履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社会上各种各样的流俗和不正之风作斗争，让世风日日清正，让流俗无藏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