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题中的趣味

与老舍、林语堂一样，梁实秋堪称20世纪中国散文的幽默大师，他以雅舍系列荣获散文大师的声誉。这一位学贯中西的学者，笔下尽显人生百态，既有平常的的生活琐事，也有智慧的生活之道，字里行间中散漫着生活气息，读完诙谐幽默，优雅得体的散文后韵味无穷、发人省醒。

年龄，这一个敏感、呆板的话题在作者的笔下“活”起来，他从题画、写匾写年龄是一种夸耀的乐趣出发，再写年龄的推断，女人、男人对年龄的态度，年龄的忌讳等。从年龄的方方面面，以幽雅的方式写出他对年龄这一问题的看法，老话题中趣味横出。

一、趣在幽默的语言

幽默是一种人生的态度，是一种生活方式，幽默与人自身见识有着密切联系。《年龄》中的幽默主要体现在语言上，如“据我看，估量女士的年龄不妨从宽，七折八折优待。计量高僧的年龄也不妨从宽，多加三成五成。”女人对年龄这个问题很敏感，可以说年龄是女人的一大禁忌，一般不会轻易透露给外人，把女人的年龄打折这一做法好像在商场购物，将年龄作为商品放上交易平台，打折后皆大欢喜，女人“年轻”了，问年龄的人再折扣回来心里估摸正确的年龄范围，对于讲究高深、注重修行的僧人而言，年龄是德高望重的象征，年长道高，将他们的年龄进行乘法计算；再如：“好像有些女人对于脸上的情况较为敏感，眼窝底下挂着两个泡囊”，泡囊让人不禁想起气球等膨胀物体，鼓鼓的，夸张地将女人老后容颜衰败，皮肤脱水的现状点出来；再如：“在暗暗的灯光下，一位男士在桌子底下伸出一只巴掌，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借五万块钱，原来他是打听对方年龄有无过百。”他以自己的身边故事来写人们对年龄的在意，场景再现，让人发笑，不仅是女人在意年龄，男人也在意，在古代男士热衷于驻颜，他认为晋武帝比较通情达理：“场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紧接着他立马联系到一般的天子或者近似天子的人都喜欢高呼万岁无疆，前后转折，对于年龄人的态度不尽相同，一个七折八折、一个三成五成，生活中的俗话在作者笔下变成了幽默的元素，读起来让人让人忍俊不禁。

作者以幽默的笔调写出人们对于年龄的看法，将人们的心理细致地展现在人们面前，将生活中平实常见的现象经过自己的加工润色后升华成为人们看见发笑的故事，达到了读起来轻松、愉快的效果。以平常心写平常事，在一种类似面对面坐着聊天谈话的氛围中将故事一一道来然后捧腹大笑，读《年龄》，你会感觉作者在你的面前，彼此近距离地说年龄，亲切而又随和。

二、趣在诙谐的讽刺

作者的幽默并不只是让读者在语言上感到快感后一笑而过，而是话里有话，精髓在于弦外之音，读者在余音中品味人生，感悟生活。作者的《年龄》恰似一面明镜，正面看见自己，包括优点与弱点，如：“在饮宴席上，如有面无皱纹的年高名婆在座，不妨含混的称赞她驻颜有术，但是在点菜的时候不宜声高的要鸡丝拉皮。”一方面是说些恭维话让在意年龄的人开心，满足她们对年龄的掩饰心情，另一方面，提醒人不要直接戳人死穴，抓住别人的弱点进行刺激，鸡丝拉皮这道菜纵使味道美味，但不要声张，以免让人勾起拉皮手术，让人觉得你仿佛发现了她保守的秘密。他以冷静的眼光看见年龄这一忌讳，但却又刚好用文字触到了当事人的心坎，对话入座，内心打颤。

他以夸张的方式进行描述，如“泡囊”，同时采用暗喻，如：“棺材是装死人的，不是装老人的，但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以老年人为多”，“不过岁月不饶人，冒充少年究竟不是容易事，地心力的吸引谁也抵挡不住。脸上、颈上、腰上、踝上、连皮带肉的往下坠，虽不至于‘载跋其胡’，那副龙钟的样子是瞒不了人的。”再拿古人、现代人对态度的看法指出时代在变化，可是人的思想观念还有待进步，年龄的增长本是遵循自然规律的现象，现在却出现美容、整容、隐瞒年龄的现象，他不仅是在年龄，是在写一个时代现象，针对现在的时代风气进行笔端上的揭示和批判。但是他温而不怒，懂得节制，以温和的方式传递出奉劝之意，他以一个绅士的风度做人生、生活的导航者，顺着笔迹，跟着他的故事，让读者在会心一笑后肃然起敬再静坐下来回想自己的行为，反观其身，实现作者的用心，在艺术中咀嚼生活味道，俯瞰人生百态。

三、趣在雅致的引用

作者本人学贯中西，饱读诗书，其散文为学者型散文，他以一个学者的身份进行描述，他的散文多古今中外引用，在《年龄》中也是如此，使用俗语、俚语、专业名词、生活轶事，使得整个散文书卷气浓厚，如：“小子们，你们这些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虽然幸离襁褓，能否达到老夫这样的年龄恐怕未可知哩。”以通俗、口语化的语气进行叙述，读起来自然流畅；“裸子植物和双子叶植物，其茎部的细胞因春夏成长秋冬停顿之故而形成所谓年轮。”裸子植物、双子叶植物这些词语出现在生物领域，如果缺乏这方面的知识，读起来有些费神，在另一个角度也展现了作者自己的渊博学识。在写到男士热衷于驻颜时引用南朝宋颜延之《庭诰文》、联系道家炼形养元可以尸解升天等神话，在《年龄》结尾处，写丘吉尔过八十大寿和记者的对话，再写中国的胡适和齐如山关于年龄的对话，怅惘古今，中外结合，既视野广阔，又机灵巧妙，丘吉尔说：“小伙子，我看你审题蛮健康的，没有什么理由不能来参加我九十岁的宴会。”胡适没话找话说：“齐先生，我看你活到九十岁决无问题”齐先生巧妙地借他人的故事说“我又不吃你的饭，你为什么限制我的寿数。”以他山之石是丘吉尔、齐先生等人的智慧，更应该是作者梁先生的散文趣味之道，朴实而又含蓄地旁征博引，在轻松之中寓意极深。

从《年龄》管中窥豹，梁先生热爱人生，对人生百态观察极细，思考至深，贴近生活，隽意十足，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的反思和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