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冲古寺的小径
顶着高原上午强烈的阳光,我和藏族导游沿着低缓的山坡向上爬着。脚底的泥土湿润、潮湿,软软地,粘粘地,富有弹性,这是一条幽静、孤独的小径,被灌木、草丛、树林包围着,长时间无人打搅。我跟随在藏族导游的身后,默默地走着,他对这里好似非常熟悉,左一拐,右一弯,熟稔在心,绝不会走错的样子。他长时间不发一语,我也消逝了说话的念头,宁静的时光仿佛清新的空气,弥漫在眼前,我们在细细地咀嚼这种宁静,忘记了日光的炙热和紫外线的毒辣。
其他的同伴骑着藏族老乡的马进山了,一匹一百元,去看神奇的珍珠海和仙乃日峰了。我不愿花钱,也不喜欢骑马,更不愿在马背上浪费漫长的时光,所以没有去。没去的还有两人,她们对漫长的路途有些倦怠,下山去中巴车上呆着去了。而我一路和藏族导游关系处的不错,所以他悄悄叫住了我,让我和他走,于是我们转过一个独木桥,沿着这条小径漫步而来。
现在是五月,季节上应该是暮春,由于海拔高,天气有些清冷,我们穿着外套、厚厚的长裤走向山坡,此时不是深秋,但这里的风景,却让我有季节错置的感觉,仿佛走进了深秋。不知姓名的树木在小径的四周散落的生长着,它们并不高,笔直、精干,树叶不是绿色的,却是金黄和火红的,在湛蓝的天空下轻轻摇曳,地上也有落叶,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铺成薄薄的一层,走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清凉的微风吹来,向四处飘落着,使人感觉到这是否是深秋的季节。夏的绿色太泛滥了,满目皆是,仿佛是一种世俗的流行,千人、万人追逐、向往,令人乏味、厌恶,在初夏的门口,看到这异样的景色,倒使人感到一丝新鲜和悸动。
四周的树散乱的长着,没有规律地分布着,不是一排一排的,一点整齐的样子也没有,但是看了使人感觉到是自由的,像高原的少数民族,在山谷、山坡甚至山顶,三五成群,筑起自己栖息的家园,与大自然相依相存,自在、旷达,无拘无束。这里的树林还谈不上茂密,树木的数量并不多,几十棵一片,仿佛一堆一堆的人群,树与树之间空隙很大,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体现着一种彼此尊重的理念,给蓝天和阳光留下足够的照射空间,一块块光影洒落在林间的草地上,信步林间,一定会有一种温暖流溢全身。树的枝条都很细弱,没有虬曲粗大的,缀饰的树叶也很稀疏,没有茂密地搅在一起,抬眼望去,每一片叶的形状、纹理、颜色都可以全貌地欣赏,各有各的风姿和特点。
如果说景色就是景色本身,那么景色就是一件华丽的霓裳,美丽、飘逸、多彩、空灵,但缺乏一种氛围的濡染,缺乏一种精神的律动。而这条小径沿途的景色却超出了景色的本身,就外观而言,小径的景色只是呈现出一种典雅和秀丽而已,还没有达到壮观、惊艳的地步。可是当你慢慢走过,某种品质却散发着芳香,影响着你的心灵,静谧、安详、本真沉淀在静淌的时光里,另一种心灵的风景在被悄悄的酿制:是小径上的落叶,静静地躺着,没有风吹动,叶尖的露水清新的摇动,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眼;是两边的草坡,淡淡的绿色,短短的尺寸,仿佛山坡柔软的头发,没有过度的茂盛,也没有过度的凋零,覆盖着寒意浓浓的山峦;是稀薄的树林,有着适当的高度,适当的位置,在你的视野里恰当的出现,摇曳着疏密相当的叶子,叶的颜色不深不浅,有着合适的比例,浓烈的阳光被枝叶筛选、过滤,在林间的空地上温煦地铺展着……
我和藏族导游无言的向前,小径上的风景里弥漫着珍贵的宁静和淡然。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生怕破坏了这种氛围,各自在自己的想象里种植自己的感受,躬腰向前。我很享受这份宁静和淡然,不是风景的宁静和淡然,而是宁静和淡然的风景,一段时间里,我忘记了许多烦扰,忘记了存在,有些羡慕这里的生命的自由和舒畅,脑海里突然想起徐志摩的哪句诗:“在康桥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株水草。”的确,在这里,我甘愿做一片金黄的落叶,听不远处藏传寺庙里袅袅的晨钟。
走着走着,金黄的叶片里隐约露出红色的屋角,屋顶有金色的宝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向上走,一座庙宇呈现于眼前,仿佛高山之颠的一只雄鹰,在白云的笼罩下,静静地栖息于淡绿的草丛。小径开始在一块平整的空地上延伸,一带赭红的围墙平行地相随,矮矮地,班驳地,只有几十米长。一座不大的门扉镶嵌在围墙上,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些面貌,这是一处很小的寺庙,我和藏族导游走进去,正中的大殿是唯一看起来比较壮观的建筑,正在修缮,周边有些低矮的禅房,仅此而已,整个院子空荡荡地,寂寞地有些萧瑟。寺里的僧人,只有三五个,可能很久没有看到生人了,看到我们时,他们很高兴,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仿佛久别重逢的友人。短暂地停留后,我们要继续上路了,临别时,我用装胶卷的老式照相机合影留念,后来洗出的照片显示,暗淡的色彩和光线使得画面显得古朴而真诚。
出了大门,还是沿着那条小径向前走,冲古寺是抛物线的顶点,一路上坡之后,现在从这里开始,又是一路下坡,上坡困难下坡易,在林间穿行了一段时间后,小径的尽头到了,前方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前面是绿色的珍珠海,摇荡着青玉一样的光芒等着我们,珍珠海的对面,白银一样冷峻、无瑕的仙乃日雪峰注视着我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