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武的视觉系散文
散文的艺术空间是能召唤自由视野的。陈元武先生的散文便是以其强烈碰触的真实画面、境遇和意趣为情感涌流,自由集中的呈现出真挚细腻的视觉效果,来完成自我感受的表达和读者个体意识的召唤。我称他这一类散文为视觉系散文。陈元武的视觉系散文以其厚重的感情和哲思见长,摆脱了个人感触的独断专行,以宽容、低调、含蓄的文字态度收纳了自我情绪,传达了人生和事物百态的思考。这种收纳与传达虽然通过语言来表述,但却透过视觉来递交,关键在于陈元武先生的笔触不止在情与象、情与境、情与过程的主观流露上,而且延伸至情感归属的画面之上,通过画面感来呈现自然性情,进入具象的、审美的世界。
散文作品能够达到鲜明的视觉呈现,依赖其强烈的审美感染力。陈元武先生自然凝炼的随想性语言,自觉、灵活的将内心体验、人生经历以及见闻感想贯穿于独特的人格、个性的思维和细腻、魅力的语体之中,调配了审美的颜料,塑造了审美空间。《匆匆》里的一棵苦楝树,拥有孤独四季的肤色,无论是落叶、枝桠、籽实或是姿态,都不为时光的变迁而妄动,静默的守护着自身的苍老和质朴。它是老农场工经营人生的写照,是陈元武先生认识自我的坦诚。树是没有语言的,人也不应该强加语言于它。它在四季之中的状态只是一系列的画面,春夏时绿荫丰茂,点缀着窗,沉浸着清凉。秋冬时叶落枝干,飘零染尘埃。树独立在一片风景之外便是独特的,便具有了独特的思考。老李的阳台、辣椒串、紫皮蒜头、高粱穗、鸡笼子、苕帚、平房、小畦菜地和他黑紫而生满皱纹的脸,先生的纸墨笔砚、茶具和茶叶罐子、床边枕边的书堆,均在平淡自然的生活之中与树苍老质朴的体态和容貌融为一体,升华出禅的意趣。语言对于文学总是第一要素。先生细腻独到的语言总是镶嵌着视觉画面的,《匆匆》深刻展示了人生过程如看待一棵四季之中的苦楝树那样的画面,从而参得禅意,定格了独特的审美视角和良好的审美感觉。《西藏时间》更是一组异域精彩的视觉画面。藏野驴追逐着越野车奔走在羌塘草原,经幡挂在风中,和缠绕在一起的哈达飘向路边的煨桑台,白墙尖顶的寺院被文布部落所守护,雄鹰飞越雪山寻觅食物,产崽的母狼突发母性收纳了小羊,高原的风吹落天上的鹰、地上的雪鸡、松鸦和獭兔,唐古拉的山口,纳木错和色林错的湖边,布达拉宫的顶层平台完全拥有了立体生动的视觉效果。不仅仅营造了西藏时间的流动,先生的情绪、西藏的一切都在充斥色彩的言语之中流动起来。
陈元武先生的散文所创造出来的视觉画面是真实而生动的。生活性情的抒发,自由性灵的抒写,不虚假、不伪饰的情感深入是关键的,也是难能可贵的。情感的真挚表露与现实情境的把握让先生的散文画面别具一格、清新优美。《风容》中戏剧的曲辞、舞姿、唱腔、台步、器乐以及戏剧背后的悲欢离合都在一种唯美的状态之下随感受吐露。戏曲是一幕幕剧情的上演,先生强调入戏的第一要素,同时也在优雅婉转、用情极深的精微记叙中中了戏剧的毒。毒太深便成了美,优雅飘逸的醉步和扇舞,行云流水般的水袖,千回百转的吟唱,凋零伤情的故事情节总是从内心渗透到动作,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投足之间定格成唯美的画面。风容,是先生审美的赞词也是先生所追求的性情的沉醉。而追求性情的人是要追求禅的,《莲塘禅意》则开辟了一处心境的视觉。花非花雾非雾的世界就像莲与佛的迷离境象,物极必反、虚实相生、亦幻亦真。先生所阐释的画面并非玄幻飘渺,而是真实的经历、感性的认知、深刻的思考和沉淀性的感悟。莲花有黑色的吗?这是个让人一口否定而又后悔没有深思的问题。禅的意蕴由这一问题进入,由太极图的发人沉思而展开。莲花是宁静、高洁、唯美的,像仙女一样浮动在清池之中,不偏不倚。莲花是孤独、幽静、苍茫的,像悬云一样定格在孤山之上,不上不下。荷塘、莲在先生笔下是一幅禅意浓厚的画,朱自清笔下圆明园里的一片野荷塘是乡野自然不拘的意趣,季羡林笔下的莲是沉稳、静娴的大家闺秀,本寂禅师则视莲为三种心存佛性的境界。先生的禅性视觉是人生的俯仰,是莲生百态的哲思。莲本是没有想法的,荷塘没有,池水也没有。莲只是静如处女的呆在荷塘之中,呆在池水之中。然而先生的情感是真实的,先生的笔触是生动的,莲的幽雅随着清淡的茶、微醺的月、曲折的溪、明净的寺、沉寂的乡野、转瞬的刹那一起融入视野,通透心野。
康定斯基认为,绘画有两种:一种为物质的,一为精神的。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在物质的做法上揭示精神的理念,物质做法的形式和精神表达的主题却是千差万别的。康定斯基的绘画思想与陈元武先生的散文共通于视觉画面的呈现之上,先生用文学语言传达视觉感受,最美的一面还在于其鲜明的、深刻的思想主题,这也是文学作品的个性产物和功能。有些生命是注定孤独的,有些灵魂是震撼山巅、直插青云的,但这并不是语言无法扑捉,画面无法显现的阻碍。《鹰之歌》是鹰盘旋高空筑巢于悬崖之上,剑击长空制敌于筋断骨碎之时,误落野豺断命于自残之口,翱翔山野啸聚于黑色漩涡之中等等的扑捉性画面。鹰有凶恶残忍的一面,但那多半是王者的血性,是面对凶险爪牙的坚定利器。在先生看来那是它与生俱来的天性,是注定的无畏恶劣,冲破钢铁般的凶猛。雏鹰学会飞翔要依靠两种力量:一是刀一样锋利的翅膀,二是母鹰的冷酷。生存的欲望是单纯的,但却是无比现实和残忍的,至少对于鹰来说。没有饥饿的怂恿、试飞的碰壁、雷电和风雨的恐吓、狐狸与毒蛇的袭击,是无法成为草原之王、王者之鹰的。强者也有生老病死,鹰的死亡也是悲壮的,是无惧伤痛、拒绝苟活的战士战死沙场。从生到死的流转换面,鹰总是昂扬的、无惧无畏的勇者姿态,这是一种充满意义的生命和灵魂。有意义的生命和灵魂是何等颜色,是绚烂的,是斑驳陆离的?先生的《颜色系列之一:旖旎红》是属于一种意义下的生命和灵魂的。旖旎红是虞姬刚烈勇毅的情怀,是情系大海的闽南女人的眼神和心绪,是瓷器的心血澎湃的生命。
视觉性感受是陈元武散文美的体验,镜头式的语言贯穿于饱满、细腻的情感脉络,连接成生动的、如涓涓流水一般的画面,是心事的流淌,人生的随想,生命的感悟。先生的视觉系散文增加了文字语言在思想上和感情上的色彩和张力,让行文流动,情绪流动,画面感流动,让作品的纹理线条跃然纸上,浮现眼前并深入脑海和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