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顾名思义,就是靠马帮贩运茶叶(详见《话说中国茶》一文)之古道。它是指唐宋以来至民国时期汉、藏之间在进行茶马交换之中,而在那险峻的崇山峻岭和山涧溪流之间,形成的一条绵延数千公里的交通要道。千百年来,无数的马帮在这条道路上默默行走,悠远的马(驼)铃声,回荡在山谷、急流和村寨上空,也成就了不同民族和不同文化的交融。
据史料记载,中国茶叶最早向海外传播,可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当时中国商人在与蒙古毗邻的边境,通过以茶易物的方式,向土耳其输出茶叶。隋唐时期,随着边贸市场的发展壮大,加之丝绸之路的开通,中国茶叶以茶马交易的方式,经回纥及西域等地向西亚、北亚和阿拉伯等国输送,中途辗转西伯利亚,最终抵达俄国及欧洲各国。
从唐代开始,历代统治者都积极采取控制茶马交易的手段。唐肃宗至德元年(公元756年),在蒙古的回纥地区驱马茶市,开创了茶马交易的先河。
北宋时代,茶马交易主要在陕甘地区,易马的茶叶就地取于川蜀,并在成都、秦州(今甘肃天水)各置榷茶和买马司。
元代时,官府废止了宋代实行的茶马治边政策。
到了明代,又恢复了茶马政策,而且变本加厉,把这项政策作为统治西北地区各族人民的重要手段。明太祖洪武年间(1368—1398年),上等马一匹最多换茶叶120斤。明万历年间(1573—1620年),则定上等马一匹换茶三十篦,中等二十,下等十五。明代文学家汤显祖在《茶马》诗中这样写道:“黑茶一何美,羌马一何殊。”“羌马与黄茶,胡马求金珠。”足见当时茶马交易市场的兴旺与繁荣。
至清代,茶马治边政策有所松弛,私茶商人较多,在茶马交易中则费茶多而获马少。清朝雍正十三年(1735年),官营茶马交易制度终止。
茶马交易治边制度从隋唐始,至清代止,历经岁月沧桑近千年。在茶马市场交易的漫长岁月里,中国商人在西北、西南边陲,用自己的双脚,踏出了一条崎岖绵延的茶马古道。
茶马古道的线路主要有两条:一条从四川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西藏拉萨,国内路线全长3100多公里;另一条路线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今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甸、德钦,到西藏邦达、察隅或昌都、洛隆、工布江达、拉萨,然后再经江孜、亚东向西,国内路线全长3800多公里。两条路线在今西藏邦达汇合,然后又分为两条主要的商道,延伸入不丹、尼泊尔、印度境内,直到西亚、西非红海海岸。这条古道已有一千三百多年历史,具有深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底蕴,是古代西藏和内地联系必不可少的桥梁和纽带。
茶马古道除以上主干线外,还包括了若干支线,如由雅安通向松潘乃至连通甘南的支线;由川藏道北部支线经原邓柯县(今四川德格县境)通向青海玉树、西宁乃至旁通洮州(临潭)的支线;由昌都向北经类乌齐、丁青通往藏北地区的支线,等等。正因为如此,历史上的“唐蕃古道”(即今青藏线)也包括在茶马古道范围内。
另外还有陕甘茶马古道,由明代陕西商人与古代西北边疆的茶马互市形成。而此时所谓的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输工具是骆驼。茶、马,指的是贩茶换马(这里的茶和马均是商品)。之所以用骆驼是因为明朝时要有数百万斤茶叶要贩运(从四川到西北),到清朝时达到了数千吨,马不能胜任,所以用骆驼。由于明清时政府对贩茶实行政府管制,贩茶分区域,因此陕甘茶马古道是当时唯一可以在国内跨区贩茶的茶马古道。
湖南的益阳安化山区的一个山村,名曰高城。高城三面环山,中间地势平缓,一条山溪潺潺流过,杉木皮屋顶的木屋沿溪而建——一个十分原始的村落。之所以叫高城,是因村子被一群高山托起,村子背后,就是大熊山原始森林和奔流的川岩江。高城历史上又是宝庆、新化、安化、益阳等多个县之间的一个中转站,茶叶、盐、中药材等运输马帮都要在此住上一夜,有些货栈还在这里设有中转的仓库,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驿站”,故有“高山之城,茶马遗风”的美誉。500多年前,晋、陕、甘一带的商人,取得经营许可证,不顾路途遥远,来安化一带买山种茶、收购贩运,水路陆路并举,运往山西、陕西、甘肃、宁夏、新疆等西北地区,后扩大到内蒙古、俄罗斯。这里盛产的黑茶遂之扬名天下,高峰时年产15万担(古代一担等于六十千克)。
听说毛主席年轻时携好友曾到安化游历,在一家“来去茶馆”喝茶,品之再三,连声赞“好”、“妙”!店主闻声求他写副对联,他一挥而就:“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何等潇洒,何等才华!当了共和国元首之后,伟人想起了旧事,点名要安化黑茶作为国礼,赠送友邦,招待四方,何等气概,何等风采!
茶马古道起源于唐宋时期的“茶马互市”,当然其互市并不仅限于茶和马,还有其它生活必需品。因康藏属高寒地区,海拔都在三四千米以上,因为需要摄入含热量高的脂肪,糌粑、奶类、酥油、牛羊肉是藏民的主食,但少菜缺水果,糌粑又燥热,过多的脂肪在人体内不易分解,而茶叶既能够分解脂肪,又防止燥热,藏民在长期的生活中,有了喝酥油茶的生活习惯,但藏区不产茶。而在内地,民间役使和军队征战都需要大量的骡马,且供不应求,而藏区和川、滇边地则盛产良马。一个缺茶叶,一个缺马匹,彼此之间各取所需,以物易物,于是,具有互补性的茶和马的交易即“茶马互市”便应运而生。这样,在藏区和川、滇边地出产的骡马、毛皮、药材等和川、滇及内地出产的茶叶、布匹、盐和日用器皿等等,在横断山区的高山深谷间来往不息,并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而日趋繁荣,形成一条延续至今的“茶马古道”。
在横断山脉的高山峡谷,在川、滇、藏“大三角”地带的丛林之中,绵延盘旋着一条神秘的古道,它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古道,也是一条传播文明和文化的“丝绸之路”。其中丽江古城的拉市海附近有保存较完好的茶马古道遗址。
丽江位于滇藏川的交接点上,自古便是茶马古道重镇。马帮的脚步磨光了古城的石子路,土司文化造就了丽江古城特殊的格局,兼容并蓄的氛围孕育出异样、灿烂的纳西文化……丽江是灵魂歇息的地方,是一杯淡淡的普洱茶,温暖着孤独人的心……。
当然论茶马互市的规模,绝对非雅安莫属,雅安历来有川藏门户之称,至今仍是川藏公路的一个重要枢纽。世界茶文化圣山——蒙顶山就在雅安。“扬子江中水,蒙顶山上茶”历来享有盛誉,蒙山茶至今长盛不衰,是雅安乃至四川茶叶的代表。雅安藏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又称黑茶、乌茶、边茶、大茶、雅茶等,藏羌同胞有“宁可一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病”的谚语,可见,茶在他们生活、生命中何其重要也。
雅安制作茶的技艺,主要依靠茶号和茶厂的传统艺人、工匠在加工过程中代代口授心记,近代始有文字记载。雅安茶生产,明朝以前为分散加工,朝廷统一收购经营。《雅安县志》(民国版)载:最早藏茶生产加工企业为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的“义兴茶号”,后有“天兴”、“恒泰”、“聚成”等茶号。清朝允许藏茶贸易,私营藏茶企业增多,到清末,雅安、天全、荥经、名山、邛崃等县茶号有200多家。
雅安、康定是茶马古道上的两座名城。康定古为羌地,三国蜀汉称“打箭炉”,据说蜀汉时诸葛亮南征孟获,遣将郭达在彼处(今康定)造箭得名。传说郭达将军昼夜造箭3000支,造完箭乘仙羊而去,后人为纪念郭达造箭有功,把康定城东北一座大山取名郭达山。在清咸丰年间还在郭达山下建有郭达将军庙。后人考证,诸葛亮远征孟获,纯属南征,不是西进,派郭达造箭纯属虚构,以讹传讹,大家也就信以为真了。其实打箭炉,是藏语“打折诸”的译音。“打”指大地山流来的的打曲河(雅拉河),折为折多山流来的折多河。诸,是雅拉河,折多河两水汇合之处。
康定县城位于雪山脚下两江相会的草滩上,沐草丰盛。千百年来,不断有藏区的马队赶到这里,购买丝绸、茶叶等日用品;同时,从内地来的商队运来茶叶、丝绸等货物在这里交易。藏族用马换取茶叶的交易就在“茶马互市”中进行,到清光绪年间,康定已成为康区最繁华的商品集散地。
在康定城外,建造了一段供游人凭吊的“打箭炉”古城门以及茶马古道。那些人物脑后都拖着一条辫子,一个守城的兵丁正伸着手跟路人要钱。一个跑江湖卖跌打损伤药的正光着上身神吹,阶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小孩,甚至连一个磨刀人也放下生意过来看热闹。一个帐房先生则戴着瓜皮帽和眼镜,正坐在石头上翘着二郎腿给背夫们记帐。因为交通不便,茶叶和丝绸都是用人力从汉区运来,背夫们拄着丁字拐,背上背着沉重的砖茶,常年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穿行,把自己的汗水甚至生命撒在了这条茶马古道上。城门的另一边,两个喇嘛气定神闲地走过来,一边交谈着什么,一边数着手里的佛珠。这组城市雕塑,在雅安城外东郊也有,只不过规模较康定稍微小一些,但是贩运边茶的辛苦味道,却是如出一辙。
康定解放前为西康省省会,解放后为甘孜藏族自治州首府,是全州政治、经济、文化、商贸、信息中心和交通枢纽。康定最出名的应该是跑马山,农历五月十三日,各路赛马人汇集于跑马山上的跑马坪参加赛马比赛,是驴友们感受藏区风情的绝佳时机。“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这一首情歌,更为这一座城市增添了不少的风采,使之更加红火。
在以川藏、滇藏两条主线的沿途,密布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支线,将滇、藏、川“大三角”地区紧密联结在一起,形成了世界上地势最高、山路最险、距离最遥远的茶马文明古道。在古道上是成千上万辛勤的马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宁静,开辟了一条通往域外的经贸之路。在雪域高原奔波谋生的特殊经历,造就了他们讲信用、重义气的性格;锻炼了他们明辨是非的勇气和能力。他们既是贸易经商的生意人,也是开辟茶马古道的探险家。他们凭借自己的刚毅、勇敢和智慧,用心血和汗水浇灌了一条通往茶马古道的生存之路、探险之路和人生之路。
历史已经证明,茶马古道原本就是一条人文精神的超越之路。马帮每次踏上征程,就是一次生与死的体验之旅。茶马古道的艰险超乎寻常,然而沿途壮丽的自然景观却可以激发人潜在的勇气、力量和忍耐,使人的灵魂得到升华,从而衬托出人生的真义和伟大。
不仅如此,藏传佛教在茶马古道上的广泛传播,还进一步促进了滇西北纳西族、白族、藏族等各兄弟民族之间的经济往来和文化交流,增进了民族间的团结和友谊。沿途上,一些虔诚的艺术家在路边的岩石和玛尼堆绘制、雕刻了大量的佛陀、菩萨和高僧,还有神灵的动物、海螺、日月星辰等各种形象。那些或粗糙或精美的艺术造型为古道漫长的旅途增添了一种精神上的神圣和庄严,也为那遥远的地平线增添了几许神秘的色彩。
从久远的唐代开始,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滇藏、川藏公路的修通,历经岁月沧桑一千余年,茶马古道就像一条大走廊,连接着沿途各个民族,发展了当地经济,搞活了商品市场,促进了边贸地区农业、畜牧业的发展。与此同时,沿途地区的艺术、宗教、风俗文化、意识形态也得到空前的繁荣和发展。
如今,在几千年前古人开创的茶马古道上,成群结队的马帮身影不见了,清脆悠扬的驼铃声远去了,远古飘来的茶草香气也消散了。然而,那高山峡谷、蓝天白云、帐笼牛羊、寺院雪山;那留印在茶马古道上的先人足迹和马蹄烙印,以及对远古千丝万缕的记忆,却幻化成华夏子孙一种崇高的民族创业精神。这种生生不息的拼搏奋斗精神将在中华民族的发展历史上雕铸成一座座永恒的丰碑,千秋万代闪烁着中华民族的荣耀与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