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海
现实,总是以残破的遗迹和旧址表现历史;历史,总是以丰富的信息和内涵补充现实。时空是构成岁月延续的支点,几千年前,现今阿拉善额济那旗的北部,存在一个内容充实的时空—居延海,今天它古老的名字已经消逝,它清澈的容颜已经不再。一切只能从历史的描述中恢复。
居延海,匈奴人给予最初的称呼,汉之居延泽,魏晋之西海,唐之居延海,现今之天鹅湖。额济纳河,这古老的弱水,从祁连山潺潺而来,伴着祁连山上消融的冰雪,汇成汹涌、奔腾的河流,冲进巴丹吉林沙漠,补充着丰饶的雨水,宛如一条晶莹的飘带,向额济纳旗北端延展,在巴丹吉林沙漠北缘,流进西居延海-嘎顺诺尔、东居延海苏泊淖尔这两颗洁白的绣球,结束一路向北的征程,在芦苇丛中栖息、休养。
历史上的居延海湖滨密生芦苇,入秋芦花飞舞,宛若柳絮。马牛驼群,随处可遇,鹅翔天际,鸭浮绿波,碧水青天,马嘶雁鸣。湖中鲤鱼、鲫鱼、大头鱼、草鱼自由游弋,天鹅、大雁、鹤、水鸭在这里徜徉。这是中国最早的农垦区之一,是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和大戈壁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也是兵家必争必守之地。汉朝强弩都尉路博德曾在这里筑城、设郡立县,南北朝时柔然曾占领这里,隋唐时这里属于突厥,宋代时这里是西夏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
漫漫黄沙围绕的这片绿洲,承载着太多的传说,演绎无数动人的故事。传说老子曾在这里化仙而去;周穆王曾架着八匹神骏马车,在祁连山下,与西王母一见倾心,互赠情诗,最后依依惜别。祁连山是居延海的源头,老子化仙的流沙仙踪是居延海的终点,一个源头的名人,一个终点的名人,把居延的文化品位抬升到一个极高的位置。后来,霍去病、李广曾在居延泽饮马;张骞出使西域,出阳关,入居延,成就草原丝绸之路;元朝来华的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在这里留下探寻中国的足迹;清朝乾隆时期,16万土尔扈特人回归故土,进入额济纳河流域,在居延绿洲定居至今。居延是美丽传说和历史现实的落脚点,尽管处于大漠深处,处于西北边地,却不能避开,因为交流从这里开始,融合从这里起步。处于文学巅峰状态的诗歌唐朝,诗人们留下太多关于居延海的佳句。唐代大诗人王维驻足于居延湖畔,豪迈的写下:“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意境优美、豪气满溢的诗句。现今居延大漠的深处,是享誉国内外的东风航天城,中国飞天的梦想在这里逐步变为现实。居延承载太多的历史文化信息,生态的恶化没有使他在文明的记忆中消逝,每每走近,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丰盈与充实。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居延海与历史最接近的便是战争。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夏,霍去病率精骑数万出北地郡,越过居延海,在祁连山麓与匈奴激战,歼敌3万余人,俘虏匈奴王5人及王母、单于阏氏、王子、相国、将军等120多人,降服匈奴浑邪王及部众4万人,全部占领河西走廊。居延海见证一个将军的意气风发,记录一个民族痛失祁连燕支的惨痛心情。李陵,飞将军“李广”的孙子,公元前99年,李陵率步兵5000出居延,入敌境上千里,与匈奴单于率领的3万骑兵遭遇,李陵率部直捣匈奴大本营,匈奴以倾国之力围攻李陵,李陵军队死伤惨重,李陵向南且战且退,退到据居延十几里的一个地方。在这里弹尽粮绝的李陵被匈奴俘获,直至最后投降。居延再次目睹悲壮的血战,勇士的屈辱与遗憾。汉民族与少数民族的争战,在延伸的岁月里继续。匈奴走了,突厥来了,居延的烽火在古老的时代燃烧。许多人经过这里,或去漠北,或回中原,大都因为战争。苏武肩负平息战争的使命,出使匈奴,被扣北地,十几年持节牧羊,上演坚守与忠贞;王昭君远嫁匈奴,成为和平使者,带来边境50年安宁;窦融开边,用经济架起民族间的联系,消融隔阂,形成谅解,保持河西地区的稳定与繁荣。
走进近现代,居延海消逝了烽烟,冷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已经远去,历史沉淀成岁月的岩层。居延海的风沙掩埋了古城,掩埋了箭镞,掩埋了汉简。探险家们来了,考古学家来了。1930年,瑞典人贝格曼在居延地区发掘汉简10000余枚,称为“居延汉简”,内容涉及政治、军事、经济、科技文化诸多方面,打开一个埋藏很久的历史档案馆,在二十世纪的阳光下,解密一个鲜活生动的居延海,斯坦因、科兹洛夫、斯文赫定、陈梦家也来了,面对残破,面对沉寂,用知识和经验梳理,寻找遗迹,拾捡黄沙中掩埋的汉简,解读尘封的历史。
近年来,居延海的干涸以及由此引发的居延海绿洲萎缩、地区生态环境急剧恶化的情况引起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政府为保护居延海绿洲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2002年7月河水首次流入东居延海;2003年9月首次流入干涸42年的西居延海。随着连年补水,东居延海再没有出现干涸现象。昔日,碧波粼粼的景象正在重现。居延海丰富的历史遗产,在当地政府的保护和挖掘下,得以延续。人们以旅游的形式来到这里,带来当地经济的繁荣,重温一段特别的文化记忆,二十一世纪的居延海不再是一个久远的梦,而是北中国的土地上渐渐复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