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

记忆里，这是15年来这个城市最缠绵的一场雨了。淅淅沥沥十余天的秋雨，在这么个内陆城市，实属罕见。久到有人由爱生倦生憎，久到看到圈圈里阳光明媚的图片就想逃离。那些苦夏里的日日企盼，都化成了满地吐槽。我想成年人的喜欢，就是这种叶公好龙、利己实用的喜欢吧。不能太满，不能扰乱心性，不能成主题，只能作一副锦上添花的点缀状。如同豢养的宠物，闲暇逗逗是喜乐，妄图占据生活，注定自讨无趣。

这雨阻断了社交，拉缓了节奏，使得空闲出许多时光，用来怀念、思考、呆坐、听雨而眠。而这两日时常想起的，就是少时家乡的雨。一直在想的，就是这一年来对自己生活状态的伪哲学式思索。这两个思索在嘀嗒雨声里渐渐重合，身体里的我在二十年的时光里穿梭往返，竟也有些拨云见日的明朗。记下此刻感悟，让成长留下个清晰脚印。

我没有野心，也不喜过多物质。每每使我垂泪困惑的，常常是生活本身。这种格格不入的自我调调，常常使我在喧哗人群中感动阵阵落寞。我在心上装上一扇玻璃窗，冷眼看世界，偶尔打开，时常关闭。也感谢这种孤独，让我对自己分外看清，衍生出许多支撑自己在过分自我这条羊肠小道固执前行的力量。

言归正传，聊聊这两个思索给我的明朗。一个关于为何越成长越少快乐的凡俗思索。从少时的雨说起。家乡常有这样的雨季，在春、秋时节。最喜直愣愣冲进雨里，不管这雨大还是小，不撑伞，不躲避。雨大就和朋友比赛，谁先从食堂冲进教学楼，任笑声脆生生留在雨里；雨小就强赋新词，作出一副《窗外》的琼瑶状，幻想自己有冰凉的纤纤玉指、蒙上雨雾的长长黑发、隔着雨水依然明亮的眼神，幻想浪漫清新的气质像一朵朵牵牛花从心底缓缓盛开。走路时候故意踏进那水里，看水花溅起，甚至傻傻的仰头接雨水喝。那种喜欢，如今想起，还如同这片滴雨的葡萄叶子，清清凉凉，却是心底最温暖的柔软。渐渐长大，外界的审美、是非烙印被打上。再下雨，我开始顾虑：刚吹好的发型会不会湿答答变形；脸上美美的妆会不会淋花；这双皮鞋好贵；淋湿了会生病吧；大家都撑伞我会不会像神经病；这个年纪傻傻淋雨是装嫩矫情吧…那些外在的关注渐渐占上风，心底对自然对生活最纯粹的感触，一点点钝化。人渐渐成了现代社会流水线上的产品。一样的追逐，一样的审美，一样的表情。因为这样最安全，最易成功。可是喜欢不就应该是少时那种不加防护、不计后果么。心力多寡其实是恒定的，心外之物关注多了，心必然无力顾及，怎能有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就引发一个常困惑人心的问题，幸福究竟是什么。在我这里，答案就是“身心安顿”。身的安顿人人都会去做。或温饱或奢华，富足与否，大部分人都给身体赢得了比20年前更舒适的环境。可是心呢，那些弥漫人群的焦虑、抑郁、浮躁，那些觥筹交错后的虚无。心已经成了游荡的魂灵，找不到安放之处。心外无物，说到底心的安顿，才能获得更多幸福感。儿时的我，无趣却有爱。于外人，我笨拙胆怯，不修外表，不是惹人爱的可人儿；于自己，心里满满的对世界的好奇、欢喜和激情。因为，我的关注点在最纯粹的生活本身。现在的我，有趣却少爱。学会了应对所有陌生人群，做如鱼得水谈笑风生的社会人。却忘了，那些最细微的美，在哪里。忽然想起初中时第一次喜欢一个男生，漆黑的冬夜，早自习之前举一个小小蛋糕去他窗外傻傻等他起床，做第一个祝福他的人。那种喜欢纯粹到连做他女朋友的念头都没有萌生。就是简单的做我想做的，守护他开开心心。可是那种欢喜的情绪，却可以绵长到现在想来还是甜甜的。可见开心和简单总是绑在一起的，正如孩子的笑脸总是最纯净。

说到这里，那些明朗的答案，忽然又模糊了。我所谓的答案，不就是每个人都懂的老调重弹么。每碗横行网路的心灵鸡汤里，都有无数的答案。可是这一颗让人欢喜的关乎勇气、爱、纯净、不物质不迷乱的“赤子之心”，要怎样做到，又一直保持呢？从明理到践行，这条路，很远。可是我愿一直思索，一直努力，不断修正。用一生，找寻答案。逆水而行，在聪明的社会，做一个简单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