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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畅想

2014-09-28 15:11 作者:欧阳杏蓬 阅读量:713 推荐0次 | 我要投稿

夏末,湘南仍像是蒸笼一个,蒸着一笼馒头一样的山群。在炎热的夜晚,热得睡不着,从床上移到石凳上,从石凳上移到衣柜前面的地板上,还是觉得燥热难受,内心里像煮了一锅滚烫的汤。半夜里像猫一样的从门缝里钻出来,也用不着轻手轻脚了,踢踢踏踏走过蜿蜒如虫的石板路,东干脚就像一个静止的音符,突然被琴键弹了出来,东西南北的狗叫成一片,却没有开门声,或者,这样炎热的夜晚,很多人家根本就没有关门睡觉。踩着狗叫和稀疏的虫鸣,踩着朦胧的月光,跟着石板路穿过几亩水田,就到了石桥头。一般来说,东干脚的人晚上是很少来这里的。当年,五保户在这里向河水里投过熟猪脚敬过路边神灵。而村里死了人,也通常在这里的大柏树脚下烧去死者的床被衣服。这里像一个不祥之地,或者村人的忌讳之地,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停留。我心里有鬼神,但我胆子大,我父亲教过我活人不怕死鬼,死鬼怕活人。所以,我根本不怕那些死鬼。石桥头很安静,像一把弓一样安静的挂在水上。水很优雅的流淌,时有时无的哗哗声,像一只无形的手抓着人心。河的那头是田野,平平坦坦,波澜不惊。再远一点,模糊一片,但我知道那是庄稼地和乱坟岗,故事令人有些心惊,但只要回过头来,看到月光下墙如铁面的东干脚,心安了,爽性在桥面上坐下来,一边体会河水带来的清凉,一边枯燥的想些什么,头脑里却什么也没有。

夜里,东干脚是个神秘的地方,无论朝哪个方向看,看起来平平淡淡,想仔细揣摩却看不清楚。月光很好,却也只能照见眼前。床前明月光,还疑是地上霜哪。所以月光里影影焯焯的物体,隐藏了真实,把景象弄得飘渺起来,让人多了一些猜疑。后山是东干脚的坟场,我的也爷爷奶奶、邻居的爷爷奶奶、邻居的邻居的爷爷奶奶,都葬在后山腰的半块平地上。东干脚受他们的荫护而岁岁平安。山上寂寞无声,也没有光影。但东干脚的几辈人在山下都遇到过山魈,在山上把石头滚下来,落进水沟里,炸起水花,却不见石头,也不见水浑。在那山路上,我还亲眼见过鬼火,七八点种,闷热沉沉,远处的天空闪电惊魂,父亲说那是“龙上水”,一会儿,就下起了雨。瓢泼大雨,却浇不灭山脚的几盏火。父亲说,鬼火。我们挤在屋檐下看了半晌,那火才倏忽不见。并不见多识广的父亲,这个老东干脚人,在东干脚的前前后后,见过三四次鬼火,最多的一次,见过百十朵鬼火在山林边飘闪。我只见过一次,当时虽没有背脊发麻,但仍是觉得神秘,惊讶异常。独坐在石桥上,放眼望去,东干脚的四周,都充斥着鬼故事。水鬼、山鬼、恶鬼……有名的,一个不少。紧邻东干脚的五家园还因为闹鬼举村搬走。东干脚却没有动,像一个握得紧紧的拳头,藏在山脚的一个窝里。这一窝,不知道窝了多少年,如今才像莲花一样,慢慢绽开。我很多次都在想一个问题,现在的东干脚该已是固若金汤了吧。

在湘南,有很多像东干脚这样的自然村,或三五户,如段家,一百年里也没长多出一户;或十来户人家,像勒桑里;或十几户人家,像碟子塘。她们或立在山脚,或藏在平地里的竹木林里,像秘境桃花源。一年四季,只要不那么挑剔,都能在草木田野之间觅得些许诗意。竹林在房子窗眼边,梨树如伞立在大门前,屋后菜园里还有三两株桃树,一棵歪着脖子的黄皮梨树,往外走几步,是杉林,林下是水渠,润物无声。沿着土路走出来,是阡陌纵横的田野,是油茶树环绕的庄稼地,是结成片的松树岗。最惬意的是中午,一个人走进松树林子,找一块干净的泥地坐下来,一边听松风过耳,一边闭目养神。我想,这是神仙也不换的日子,这乡村,是千年不倒的乡村。侧过头,看水畔上,一棵一棵的树,无论笔挺的柏树,还是婆娑的柳树,此时都在河水的流动中睡熟了。东干脚也睡深沉了,与山贴在了一起。只有河水不倦,延绵无尽,这一河水,河水之上的山,山水相连,才给了东干脚一块生养之地。东干脚能有恃无恐的,莫不在此。然而,他们却爱无声息,受着自然之力,各尽本分一样。我却从没想过,我能做什么,始终像一个懵懂的孩子。

当夜露下来,禾叶尖上一片晶莹的时候,月亮也移到了西边。西天很高远,天上的几抹云也像睡了过去,横在那儿一动不动。东干脚在月光里有些苍凉,人兽无声,月光里静静展现的,都是我用手脚触摸的过的地方,过程历历在目,现在,他们空着,寂静着,任月光的长裙拖过。我看着月亮,东干脚像是别过了头去,让月亮看他的一头青丝黑发。这是我的地盘,我心里在喊,我们一样微小。我站起来,踢踢踏踏的往回走,却不像来时那般热闹,走到了檐下,也只听到三两声狗叫,不是因为不够刺激,是我们已经彼此熟悉,如果到熟视无睹,这些墙,也就快塌了。但这一切还很遥远,遥远到近在咫尺也不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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